云砚洲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眼底那片深潭似的平静,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涟漪——快得像烛火被风扫过,刚晃了晃,便又沉了下去,重新覆上深不见底的沉。
他知道,他的妹妹为何还愿意再跟这个霍骁待在一起了。
难怪她会对他说,霍将军如今待她很好。
难怪她在霍骁面前,会如刚才朝他伸出手、被他抱下马车那般,眼神与动作都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信任和依赖。
一个位高权重、样貌气度皆出众的男人,对旁人冷得像冰,却独独把宠溺与呵护都给了她。这样的偏爱,哪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能抵得住呢。
站在兄长的立场,他本该欣慰。
霍骁的诚意摆得明明白白,眼底的喜欢也藏不住,往后大抵不会再让云绮受委屈。无论他之后还会不会与自己的妹妹在一起,他都该放心许多才是。
可他欣慰不了。
他欣慰不了。
云砚洲垂着眼,再抬眸时,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淡淡道:“霍将军,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说句后悔、做些弥补,就能当作没发生过,或是重新再来的。”
他目光依旧平和,却像蒙着层化不开的薄雾,深不见底。
“舍妹年纪小,心性软。你伤了她,她会难过。你对她好哄着她,她或许转眼便忘了委屈。”
“但我是她兄长,我不会让我的妹妹有在同一个地方摔伤第二次的可能。”
“你现在说喜欢她,若她愿意同你相处,我不会阻拦。”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嫁给你第二次,因为我不会同意。”
云砚洲说这话时,语气太淡,仿佛只是说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身旁的云绮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眼底带着几分无措,声音细细软软的:“大哥”
云砚洲侧过身,指腹覆上她的手腕,动作软得像在护着易碎的瓷,声音也裹了层暖意。
可那暖意没渗进骨缝里,指腹下的腕骨被他虚虚圈着,像把少女的退路也拢进了这圈温度里:“该回家了。”
云绮看了看自己大哥,又抬眼看向立在原地的霍骁,抿抿嘴唇:“那,霍将军,我就和我大哥先回府了。”
霍骁站在原地,喉结滚了滚才缓缓吐出气息。
他原就没指望三言两语能扭转云砚洲的态度,可真听见那句“她不会再嫁给你第二次”,心口还是像被压了块冰。
直到对上云绮的目光,他才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好。”
云砚洲没再看霍骁一眼,只握着云绮的手腕转身。那力道不重,但也没有将她放开的意思,一路将她带回竹影轩。
自始至终,他没再多说一个字,沉默像层无形的薄纱,裹在两人周身。
推门进屋时,屋里没点灯,浓重的漆黑瞬间漫过来,将两人完完全全裹住,连彼此的轮廓都变得模糊。
云绮在黑暗里站定,声音软软,又像是带着几分试探:“大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回应。她撇撇嘴:“那我先去点蜡烛。”
可动作才起,手腕就被一只微凉的大掌攥住。不是用力的扣紧,却让她没法再动分毫。不等她反应,后背已撞上冰冷的门板,眼前骤然落下一片阴影。
云砚洲俯身时手臂虚抵在门板上,将她圈在自己与门板之间的狭小空间里。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将她笼罩,呼吸渗进头皮落在她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