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
众人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仔细一看,还不如乍一看。
只见宣纸上那团墨色“瑞凤”,分明是只脖颈歪向左侧的小鸡。
翅膀左宽右窄,像被顽童生生扯掉半边羽毛。鸡爪三趾朝天、一趾抠地,活脱脱踩中石子般趔趄。
所谓口中
“衔珠”,就是一粒大点的的墨点子,底下还有三四粒墨点大小不均,像是给小鸡喂食时撒漏的米粒。
最绝的是“瑞凤”的眼睛,也是两颗歪歪扭扭的墨点,还一颗偏上,一颗斜下,直愣愣地瞪着画面外,活像被米缸砸中脑袋的呆鸡,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与蠢萌。
这哪是什么瑞凤衔珠?
分明是小鸡啄米!
还是一只痴呆笨鸡!
整幅画笔触潦草如醉汉挥毫,处处透着敷衍随意。让人忍不住怀疑,作画者是不是闭着眼睛,随便抓了支秃笔胡抹一通。
满场喧闹骤起。
“这、这究竟是谁捐的?竟拿这种货色来糟蹋场子?说它是画,简直辱没了文房四宝!”有人不禁拍案,一脸不可置信。
立马就有讥讽的声音响起:“还能有谁?满场就剩那位云大小姐的拍品没露脸,不是她还能是谁?”
“旁人都捐名家墨宝,这个云绮却捐出这般鬼画符,还说什么瑞凤衔珠,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鬼画符?我看是鸡爪子踩墨!”
有人笑得前仰后合,“这玩意白送我都嫌占地方,她倒好,还敢拿出来捐了!得亏她现在不是侯府千金,不然侯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连整场立于廊下、素来风度翩翩的苏砚之,见到这幅画时也险些破功,绷不住了。
他忍不住偏过头,看向坐席上的云绮,声线仍维持着世家公子的端方:“云绮小姐,这幅《瑞凤衔珠图》可是你所捐?又或是出自你手?”
云绮漫不经心缠绕着手中绢帕,动作未停:“是我。”
苏砚之深吸一口气,以压下眼底波澜,尽量维持着从容体面。
“云小姐即便不舍得捐出什么珍藏,以寻常笔墨纸砚表意亦可。可这般”
他目光扫过宣纸上的墨团鸡,简直不忍直视,“实在有失对竞卖会的敬重。”
云绮抬眼看向他,睫毛下眸光清湛,却一脸淡然道:“苏公子这话,我不敢苟同。”
“这场竞卖会的原意,就是让人买下旁人捐赠之物,所得银钱用于赈灾。”
“也就是说,捐出的东西本身如何并不打紧,只要有人肯拍,能拍出价钱,便是好的。”
林晚音闻言冷笑出声:“就你这破烂画,扔大街上乞丐都不要,指不定还要上去踩两脚,谁会拍?”
苏砚之额角抽了抽,终究还是抬手示意侍从:“既如此,便按流程办吧。”
他看向这画卷,有些艰难道,“这幅《瑞凤衔珠图》,起拍价就定为十文钱好了。”
话音落下,席间又是一阵哄笑。
这十文钱都是苏公子照顾着云绮的脸面了。
所有人都觉得,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买下这么一幅潦草破画,云绮这画一定会流拍。
谁知苏砚之话音未落,整场未曾举过一次牌的霍骁,却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声线深沉如寒潭:“十两。”
全场哗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霍骁端坐在阴影里。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沙场上令敌寇胆寒,此刻的表情看不分明。
所有人都震惊了。
霍将军竟愿为一幅“墨团鸡”
掷下十两白银?
要知道,市井中一整幅名家山水也不过五两!更遑论,云绮曾设计给霍将军下药,又被将军府休妻的丑闻闹得满城皆知。
“我知道了,”有人立马想到,“就算被休了,云绮到底也是霍将军的前妻。不让她在宴会上太过难堪,也是为了将军府的名声。”
“可十两银子?”
有人咋舌,“不说名家字画,也够买几十幅正经画了!霍将军这钱,怕不是撒给叫花子都比买这画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