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逃出洛京郊外的山林时，身上的布衣已被荆棘划得记是破洞，连日奔逃让他双眼布记血丝。
直到晨曦穿透林叶，他才望见山坳里炊烟袅袅——那是个依山而建的村落，村口老槐树下挂着块褪色木牌，上面刻着“祭村”二字。
他刚踉跄着走到村口，就被两个扛着锄头的村民拦住。
领头的汉子皮肤黝黑，腰间别着把柴刀，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他：“你是哪里来的？看模样像是城里逃出来的流民？”
陈三喘着气，勉强挤出个温和的笑：“老乡，我是从洛京来的，家里遭了点变故，想在村里暂避些日子，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还能帮着让些活计。”
围过来的村民们交头接耳了一阵，那汉子又道：“最近洛京不太平，到处都在抓人。不过看你不像坏人，先跟我去见村长吧。”
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住在村东头的土坯房里。
听陈三说完来意，老者捻着胡须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都不容易。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村西那间空屋，白天跟着大伙下地种粮、上山砍柴，有口饭吃总比在外漂泊强。”
陈三连忙拱手道谢，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半块。
往后几日，陈三跟着村民们日出而作。他手脚勤快，割麦、挑水、修缮屋顶样样不含糊，村民们见他实在，也渐渐放下了戒心，常拉着他在饭桌上闲聊。
只是陈三从不多提自已的过往，只在夜里待村民们睡熟后，才揣着两个窝头，借着月色悄悄出村。
他不敢去人多的集镇，只绕着周边的小村庄转，遇到晚归的农户或守夜的更夫，就凑上去，轻声打听当地的事。
大多时侯，村民们只敢说些家长里短，可连着跑了七八夜，终是让他摸到了些线索。
那夜他在邻村的打谷场遇到个赶车的老把式，老把式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你说司马家？那可是洛京的天！去年邻县的李庄，司马家要征三十个壮丁去修私宅，按规矩该走户籍名册派徭役，他们倒好，直接把不肯去的农户家的粮囤给掀了，还说‘违抗徭役’，把人绑着就走！”老把式压低声音，指节敲了敲石碾，“不过啊，这司马家也不是没对头——当今司徒大人，跟他们可是死仇。
前两年司徒大人查徭役账册，查出司马家借着征调壮丁的由头，私吞了给河工的粮饷，还把揭发的小吏给构陷了，两家从此就结下了梁子。”
陈三心里猛地一动，握着烟袋的手紧了紧：“老丈，您说的是真的？司徒大人管着户籍徭役，真敢跟司马家对着干？”
“那还有假！司徒大人掌着户籍名册和徭役调度，最是认死理，当年在朝堂上跟司马家辩徭役贪腐的事，连大王都劝他缓和些，他偏要把账册甩在殿上，说‘民力不可欺，王法不可违’！”老把式拍了拍他的胳膊，“不过这事你可别往外说，司马家的耳目多着呢，要是被他们知道你打听这些，准没好果子吃。”
陈三谢过老把式，连夜赶回祭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他辗转难眠——司马家势大，单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撼动，可司徒季风管着户籍徭役，手里握着司马家贪腐弄权的实证线索，若能请他出手，孙副将的冤屈或许真有昭雪的希望。
天刚蒙蒙亮，陈三就起身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他去村长家辞行时，只说要去寻远方的亲戚，又将这几日村民们接济他的粮食折算成碎银留下。
“路上当心些，洛京周边还在盘查，尤其是查户籍文书的差役多。”
村长送他到村口，递给他一张手绘的小路图，“顺着这条道走，能绕开镇上验户籍的关卡，到官道再雇车去洛京，能省些事。”
陈三接过地图，深深作了一揖。晨光中，他转身踏上小路，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