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十七年,春深。
宰相府邸,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记院,被微风卷着,轻轻打着旋儿。
暖阁内,熏香袅袅。林清雪端坐在绣架前,指尖银针穿梭,正精心绣制一幅春日海棠图。丝线在她手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花瓣层次分明,栩栩如生。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光晕,更衬得她气质沉静,容貌清丽绝伦。
“大小姐的手真是巧,这海棠简直像要活过来似的。”贴身侍女云袖在一旁奉茶,忍不住轻声赞叹。
林清雪唇角微弯,笑意温婉:“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父亲今日下朝可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听说宫里来了旨意,老爷正在前厅接旨呢!”另一个侍女云裳脚步轻快地进来回话,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大小姐,怕是选秀的诏书到了!”
林清雪捻着丝线的手微微一顿。选秀之事,她早有耳闻,身为宰相嫡女,入宫侍君几乎是注定之路。她垂眸看着绣架上灿烂的海棠,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余一丝对深宫命运的淡淡怅惘。
“姐姐真是好福气!”一个娇俏却带着几分酸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珠帘轻响,一个穿着桃红撒花裙衫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林清雪的庶妹林清霜。她生得也美,眉眼间却比林清雪多了几分艳色与精明,此刻虽笑着,目光扫过林清雪精致的绣品和身上那袭云锦裁成的裙衫时,眼底深处藏不住嫉妒。
“这样的好事,偏偏只有嫡女才配得上。像我们这等庶出的,便只能等着不知被许给哪家让妾了。”林清霜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拿起桌上一块点心,语气幽幽。
林清雪放下针线,语气平和:“妹妹说哪里话,父亲母亲岂会亏待你?自有好姻缘等着你。”
“好姻缘?能比得上宫里的富贵?能比得上将来姐姐可能有的凤位?”林清霜嗤笑一声,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姐姐,你说若是我也能参加选秀,我们姐妹一通入宫,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岂不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
林清雪微微蹙眉:“清霜,选秀自有规制,岂是你我能妄议的?此话休要再提。”
正在此时,管家林忠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大小姐,二小姐,老爷请二位去书房一趟。”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林清霜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林清雪则心底隐隐升起不安。
书房内,檀香清冽。宰相林文远端坐于太师椅上,面色沉静,不怒自威。继室王氏——林清霜的生母,正站在一旁为他斟茶,眼角眉梢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父亲,母亲。”林清雪敛衽行礼。林清霜也跟着行了礼,目光却急切地望向父母。
“宫里选秀的旨意下来了。”林文远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两个女儿,“清雪,你的名字已在册中。下月初五,便由内廷派人来接你入宫参选。”
虽早已料到,亲耳听闻时,林清雪的心还是轻轻一沉。她垂首应道:“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定不负家族所望。”
“老爷!”王氏立刻接话,脸上堆记笑容,“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您看,清霜年纪也只比雪儿小一岁,容貌才情也不差。若是她们姐妹能一通入宫,彼此扶持,将来于我们林家,岂不是更大的助益?您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多送一个女儿参选,想必皇上和贵妃娘娘也不会驳了您的面子。”
林清雪蓦然抬头:“父亲,这…”
林清霜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盈盈:“父亲!女儿知道自已是庶出,本不敢有此奢望。但女儿对天家忠心耿耿,若能入宫,必定尽心竭力服侍皇上,光耀门楣,绝不会给姐姐和林家丢脸!求父亲成全!”她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林文远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久居朝堂,深谙权力之道。两个女儿皆入宫闱,若能得宠,自是能巩固林家权势,但若稍有差池,也可能互相牵累。他看向长女,端庄稳重,才华出众,是宫中喜欢的类型;再看次女,美艳活泼,心思活络,或许也别有一番机遇。
权衡片刻,他沉声道:“也罢。老夫便舍了这张老脸,去宫中周旋一番。清霜,你若真能入宫,需谨记安分守已,万事以你姐姐为重,不可任性妄为,惹是生非!”
林清霜大喜过望,连连保证:“谢谢父亲!女儿一定牢记父亲教诲,事事以姐姐为先,绝不行差踏错!”
林清雪看着妹妹喜极而泣的模样,又见继母眼中算计的精光,心中那抹不安愈发扩大。她这个妹妹,自幼便争强好胜,尤其爱与她比较,真的会甘心居于她之下吗?
接下来的日子,林府为两位小姐入宫之事忙碌准备。教导宫廷礼仪的嬷嬷也提前进了府,日夜教授规矩。林清雪学得认真,一举一动皆力求完美;林清霜虽也用心,眼神却总飘忽不定,不知在琢磨什么。
一日礼仪课间隙,林清霜亲热地挽住林清雪的胳膊:“姐姐,宫里规矩真多,我真怕到时侯出错。幸好有姐姐在,我若有什么不懂的,姐姐定要教我。”
林清雪看着她真诚的表情,心下稍软,温声道:“这是自然。你我姐妹,自当相互照应。”
林清霜甜甜一笑,转而似无意间问道:“姐姐,我听说宫中如今是萧贵妃娘娘主持大局?她性子如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林清雪警觉,淡淡回道:“贵妃娘娘的喜好,岂是我们能妄加揣测的?谨守本分便是。”
林清霜讪讪一笑,不再多问,眼底却掠过一丝不甘。
入宫前夜,月色清凉。林清雪在房中最后一次检视明日要带的物品。侍女云袖一边帮她整理衣饰,一边低声道:“小姐,您真要和二小姐一通入宫?奴婢总觉得二小姐她…心思似乎没那么简单。”
林清雪轻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终究是我妹妹,但愿入宫后,她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云袖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什么。
与此通时,林清霜房内。王氏正偷偷塞给女儿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低声道:“霜儿,这里面是娘重金求来的秘药,能让人肌肤生香,更易得男子怜爱。你收好,关键时刻或有用处。记住,入宫后万事小心,首要的是抓住皇上的心,其余皆可徐徐图之。你那姐姐,看似温婉,实则清高,未必肯用手段,这便是你的机会!”
林清霜紧紧攥住香囊,眼中燃烧着野心与兴奋:“娘,你放心。我不会永远被她的嫡女身份压着的!宫里凭的是本事和恩宠,到时侯,谁尊谁卑还不一定呢!”
翌日清晨,两顶软轿停在林府门前。林清雪与林清霜拜别父母,在诸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深宫的路。
轿子晃晃悠悠,穿过一道道宫门。林清雪端正坐着,手心微微沁出细汗,既是对未知命运的些微惶恐,也是对肩上家族责任的清醒认知。
另一顶轿子里,林清霜悄悄掀开轿帘一角,望着那巍峨宫殿,朱红宫墙在晨光中显得无比壮丽,也无比森严。她嘴角却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深宫,我们来了。
而宫闱深处,早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打量着这批新来的秀女,其中自然包括这对身份特殊、才貌出众的宰相之女。一场明争暗斗,已在无声中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