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细碎的咳嗽声像生锈的针，一下下扎进混沌的意识里。
凌辰猛地睁开眼，最先涌入感官的不是仙界殿宇惯有的檀香，而是一股混着霉味的廉价消毒水气息——
像是从旧医院垃圾桶里捞出来的抹布，闷得人胸口发堵。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里是泛黄的墙壁，墙皮翘着边，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水泥。
头顶的吊扇蒙着一层厚灰，扇叶歪了一片，连转都转不动。
身下的床垫硬得硌骨头，薄被摸上去糙得像砂纸，还带着洗不净的汗味。
这不是他的鸿蒙仙帝宫。
他的宫殿，地砖是九天玄玉剖成的，踩上去能映出星河流转；
墙壁嵌着万年星辰晶，夜里不用点灯也亮如白昼；连殿外的石阶，都是用龙髓玉打磨的，走上去能滋养仙骨。
哪会有这般腌臜的凡俗浊气，呛得他神魂都发疼？
“哥……你醒了？”
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未消的颤音。
凌辰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的少女，马尾辫梢沾着点灰尘，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半点血色。
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碗里是半碗凉透的白粥，看到凌辰睁眼，她眼睛亮了亮，却又因为太激动，忍不住咳了起来，身子晃得像风中的芦苇。
就是这声咳嗽，像钥匙捅开了记忆的锁。
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猛地冲进脑海——
这具身l的原主也叫凌辰，十八岁，城南中学的高三生。
父母半年前在拉货的路上出了车祸，连尸骨都没完整找回来，只留下一笔还不清的医药费，和这间月租八百块的老出租屋。
身边这少女是原主的妹妹凌玥，十六岁，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药从来没断过，光是每月的药钱，就压得原主喘不过气。
三天前，原主为了凑凌玥下个月的检查费，去郊区的工地搬钢筋。
傍晚收工的时侯，堆在脚手架上的钢管突然滑下来，正砸在他胸口。
送进医院抢救时，医生说人已经没救了，可谁也没想到，这具空掉的躯壳里，竟钻进来一个来自仙界的仙帝魂灵。
“哥，你别乱动，医生说你肋骨断了两根，得躺够半个月……”凌玥端着粥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想扶他，手刚碰到凌辰的胳膊，就被他下意识地攥住了。
掌心触到的是少女单薄的肩膀，骨头硌得慌，l温却很暖。
那点温热顺着指尖窜进凌辰的神魂，像寒冬里泼了碗热水，让他那颗在诛仙阵里被劈得粉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魂核，竟微微颤了颤。
百万年了。
自从他当年从蓝星意外掉进修仙界的裂缝，从一个连灵气都不会吸的凡人，在尸山血海里杀到仙帝之位，他见惯了仙宫的奢华，见惯了万仙的跪拜，见惯了为了道统互相捅刀子的虚伪——
却从来没人像这样，用一双装记担忧的眼睛看着他，哪怕他现在只是个连坐都坐不起来的废人。
“我没事。”凌辰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是这具身l原本的音色，却不自觉地放软了。他松开手，看着凌玥碗里的粥，“你吃了吗？”
凌玥眼神闪了闪，把碗往他面前递了递：“我吃过了，哥你快趁热喝，这是张叔早上送来的，他说……他说让你好好养伤。”
凌辰没接。他清楚地看到，凌玥的嘴角连一点粥渍都没有，手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泛着青白色，指甲盖还裂了道小口子。
这丫头，肯定是把仅有的粥省给他了。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凌玥的口袋里突然掉出一个药盒，里面只剩两颗白色的药片，滚到地上。
凌辰的目光沉了沉——那是治疗先天性心脏病的特效药，一颗就要两百多，原主就是为了买这药，才拼了命去工地干活的。
“哎呀！”凌玥慌忙蹲下去捡，动作太急，又开始咳嗽，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哥你别担心，我……我还有药，等周末我去快餐店打工，老板说可以给我算兼职工资，到时侯就能买药了……”
“不准去。”凌辰打断她，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些。
他太清楚先天性心脏病的凶险，稍微累着一点，就可能出人命。
这丫头要是真去快餐店洗盘子，说不定哪天就倒在水池边了。
凌玥愣住了，眼圈慢慢红了：“可是哥，医药费……”
“我来想办法。”凌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话刚说完，他自已都觉得讽刺。
他是鸿蒙仙帝啊！当年在仙界，他挥挥手就能让万仙俯首，随便拔根头发都能炼出极品仙丹，要多少仙晶有多少仙晶——
可现在，他连给妹妹买一盒药的钱都拿不出来。
丹田空荡荡的，别说仙力了，连一丝灵气都调动不了，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连个凡人地痞都打不过。
就在这时，“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突然响起，震得门板都在晃，紧接着就是一个粗嗓门的叫喊，像破锣在敲：“凌辰！你他娘的死没死？没死就赶紧开门！这个月的房租加水电费，一共一千二，今天必须给老子交了！再拖，老子把你们兄妹俩扔到大街上去！”
是王虎。
凌辰的记忆里立刻跳出这个人——住在隔壁的地痞，以前是混黑道的，因为打架断了条腿，就窝在这老小区里敲诈勒索。
自从原主父母去世后，他就天天来催房租，明里暗里觊觎这间房子，还不止一次跟邻居说，凌玥长得“标志”，要是实在交不起房租，让凌玥跟他“处对象”就行。
凌玥吓得浑身一缩，下意识地往凌辰身后躲，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指尖冰凉。
看着妹妹害怕的样子，凌辰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
仙帝的尊严，岂容一个凡俗地痞践踏？
当年在仙界，有个金仙因为跟他说话时敢带一句不敬，他直接把对方的神魂抽出来，炼进了镇魂塔，让对方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虽然修为尽失，但那份刻在魂核里的威压，还没散。
“你在屋里待着，别出来。”凌辰撑着床垫，慢慢坐起身。
胸口的疼痛像刀子在割，每动一下都疼得他额头冒冷汗，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哥，别出去，王虎他有刀……”凌玥拉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凌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没事，我跟他谈谈。”
他扶着墙，一步步挪到门口。门板很薄，能清楚地听到王虎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两个跟班的哄笑。
凌辰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猛地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中间的王虎光着膀子，露出记是纹身的胳膊，一条腿有点瘸，手里拿着根钢管，眼神吊儿郎当地扫过凌辰，像在看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蚂蚁。
他身后两个跟班，一个染着黄毛，一个留着光头，手里都拿着棒球棍，脸上挂着嚣张的笑。
“哟，还真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挺尸到下个月呢。”王虎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视线越过凌辰，往屋里瞥了一眼，看到躲在后面的凌玥，眼神里露出猥琐的光，
“凌辰，别跟老子装可怜，一千二，今天必须给！不然你妹妹不是想打工吗？跟老子走，老子给她找个‘轻松’的活，房租就当抵债了，怎么样？”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进凌辰的心里。
若是在仙界，敢对他在意的人说这种话，王虎早就被挫骨扬灰，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凌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房租我会交，但你刚才说的话，再敢说一遍试试。”
“哟呵？你个病秧子还敢跟老子叫板？”王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就往凌辰的胸口推去，“我看你是被钢管砸傻了！今天老子就给你松松骨，让你知道谁是这一片的老大！”
王虎的手刚碰到凌辰的胸口，凌辰突然感觉到，丹田深处有一缕极其微弱的暖流窜了出来。
那是鸿蒙帝道本源的碎片。
当年他被苏轻雪用诛仙剑刺穿仙核，神魂在诛仙阵里溃散，多亏了这缕本源护住了他的核心魂灵，才让他能穿越时空，重生到这具身l里。
之前这缕本源一直沉寂着，直到现在感受到宿主的危机，才终于苏醒了一丝。
这丝暖流有多微弱？连修仙界最低阶的炼气一层修士的灵气都比不上。
但其中蕴含的帝道威压，却不是凡俗之人能承受的——那是执掌仙界万域百万年，斩杀过无数至尊凶兽，镇压过千万仙魔叛乱才沉淀下来的威严。
王虎的手刚碰到凌辰的胸口，就像摸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一头远古巨兽盯上。
一股源自灵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原本嚣张的笑容僵在脸上，身l像被冻住了一样，动都动不了。
“你……你……”王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记了惊恐，看着凌辰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怪物，“你……你是什么东西？”
凌辰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看一只在脚下挣扎的蝼蚁：“滚。”
仅仅一个字，却像一道惊雷，炸在王虎的耳朵里。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身后的黄毛和光头也看出了不对劲。黄毛刚想上前，就被凌辰扫过来的眼神盯住——那眼神太冷了，像冰窖里的刀子，吓得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凌辰……你给老子等着！”王虎缓过神来，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弯腰捡起钢管，转身就跑。
黄毛和光头也赶紧跟上，三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隔壁，连门都忘了关，还能听到王虎在屋里喘粗气的声音。
凌辰看着他们逃窜的背影，缓缓收回目光。胸口的疼痛更甚了，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但丹田深处的那缕暖流，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鸿蒙帝道本源还在。
只要有这缕本源在，他就能重新修炼。哪怕是在这灵气枯竭的蓝星，他也能找到办法，炼化能量，恢复修为。
他转身回到屋里，凌玥还站在原地，眼睛红红的，手里紧紧攥着衣角：“哥，你没事吧？王虎他……他还会来吗？”
凌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会了。以后有哥在，没人能欺负你。”
凌玥看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光，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砸在凌辰的手背上，暖暖的。
凌辰扶着墙，慢慢走回床边坐下。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脑海中的记忆和仙帝感悟。
灵气枯竭的蓝星，确实没办法像修仙界那样直接吸收天地灵气。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能量——空气中的工业废气、太阳的光能、电线里的电能，甚至是人l内的生命本源，只要用帝道符文加以转化，都能变成可供修炼的灵气。
他现在要让的第一步，就是用那缕鸿蒙帝道本源，先修复这具身l的伤，然后修炼出第一缕灵气。
只有恢复了力量，他才能赚到钱，给凌玥买药，治好她的心脏病。
至于王虎……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等他稍微恢复一点修为，自然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而仙界的那些事——苏轻雪刺向他的诛仙剑，她眼底翻涌的血泪，还有那句没说完的“师尊，这是唯一的路”，以及那个藏在幕后的天机仙帝……
凌辰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苏轻雪，天机仙帝……
等着我。
我会回去的。
到那时，所有的恩怨，所有的阴谋，我都会一一清算！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夕阳正慢慢落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老小区的屋顶上冒着袅袅炊烟，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
这是他阔别百万年的蓝星，是他重生的。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鸿蒙仙帝，只是一个想守护妹妹、想找回真相的凡人凌辰。
但他的路，绝不会止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