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洪兴社总部。
一间装修奢华却透着老派江湖气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房间里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主位上坐着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鬓角微霜，面容儒雅，穿着熨帖的唐装，眼神平静，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洪兴社现任龙头，蒋天生。
下手边，站着几个人，个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一个穿着花衬衫，记脸横肉，脖子上狰狞的蝎子纹身随着他粗重的呼吸起伏，正是洪兴在尖沙咀的揸fit人，大佬b。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珠子赤红，像是随时要喷出火来。
旁边是脸色苍白、胳膊吊着绷带的陈浩南，他低着头，但紧咬的牙关和微微颤抖的身l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山鸡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现在却躺在医院，医生说脊椎受损，后半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再旁边，是神色各异的其他几位堂口话事人。
“蒋生！”大佬b终于忍不住，猛地开口，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和联胜那个叫飞龙的扑街！简直无法无天！踩过界，动我们的场子，还把山鸡打成废人！这口气不出，我们洪兴以后怎么在港岛立足？！”
“b哥说的对！”另一个话事人接口，语气愤慨，“官仔森那个废柴刚死，他就急着跳出来清一色？他以为他是谁？当我们洪兴是纸糊的？！”
“蒋生，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人过海，平了尖沙咀那几条街！把那个飞龙揪出来剁碎了喂狗！”大佬b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跳。
蒋天生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大佬b，扫过陈浩南，扫过义愤填膺的众人。
办公室里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龙头的决断。
蒋天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已斟了一杯茶，凑到鼻尖闻了闻茶香，然后才轻轻呷了一口。
整个过程，不急不缓，仿佛外面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
但这份平静，却让大佬b等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比暴怒的呵斥更让人心悸。
放下茶杯，蒋天生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剁了他？然后呢？”
他目光看向大佬b：“然后让o记，让全港岛的差佬盯着我们洪兴？然后和联胜那几个老狐狸趁机发难，说我们不顾江湖道义，对小辈下手？然后其他社团看我们洪兴笑话，觉得我们被一个四九仔就搞得鸡飞狗跳？”
一连几个问题，像冷水浇头，让大佬b发热的脑子稍微冷却了些，但他还是不甘心：“蒋生！难道就这么算了？山鸡的仇……”
“谁说要算了？”蒋天生打断他，眼神微微一冷，“洪兴的人，不能白动。山鸡的账，一定要算。”
他身l微微前倾，目光扫过众人：“但要怎么算，什么时侯算，由我说了算。”
“现在动手，正中别人下怀。”蒋天生语气转冷，“官仔森死得蹊跷，o记那个刘建明刚刚去抄了陈飞龙的场子，什么都没找到。你们不觉得，太巧了吗？”
陈浩南猛地抬起头：“蒋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个陈飞龙，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蒋天生手指再次敲了敲桌面，“要么，他背后有人，在和联胜内部搅风搅雨，拿他当枪，试探我们，也清理门户。要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精光，“他就是一头真正的恶狼，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已更狠。”
“不管是哪一种，”蒋天生声音沉了下去，“贸然动手，只会让我们陷进去。”
大佬b急了：“那难道就看着他坐大？”
“坐大？”蒋天生嗤笑一声，带着一丝轻蔑，“尖沙咀三条街，弹丸之地。给他十个胆子，他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他看向陈浩南：“阿南，山鸡是你兄弟，这个仇，我给你机会报。但不是现在。”
“你给我盯死他。”蒋天生命令道，“摸清他的底细，他有哪些人手，靠山是谁，和o记到底什么关系。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蒋生！”陈浩南用力点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蒋天生又看向大佬b和其他话事人：“你们也一样。管好自已地盘，约束好手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私自过界去找陈飞龙的麻烦。”
“我要让他先蹦跶几天。”蒋天生的目光变得幽深，像一口古井，看不到底，“让他觉得我们洪兴怕了他，让他放松警惕，让他……继续得罪更多的人。”
“等他把该惹的麻烦都惹够了，等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的时侯……”
蒋天生没有说下去，只是端起茶杯，又轻轻呷了一口。
但话里的寒意，却让房间里所有老江湖都心领神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捧杀。
龙头这是要先把他捧高，再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大佬b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立刻报仇的冲动，沉声道：“明白了，蒋生。”
蒋天生挥挥手：“都出去吧。阿南留下。”
其他人躬身退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蒋天生和陈浩南。
“阿南，”蒋天生看着这个自已颇为看重的年轻人，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山鸡的事，我也很痛心。”
“蒋生……”陈浩南声音有些哽咽。
“但你要记住，你是要让大事的人。”蒋天生语重心长，“不能被仇恨蒙蔽眼睛。这个陈飞龙，是你的磨刀石。用得好，能让你更快上位。用得不好，反而会伤了自已。”
“我明白，蒋生。”陈浩南用力点头，“我会查清楚他的一切！”
“嗯。”蒋天生点点头，像是随口一提，“对了，我听说，他好像对官仔森那个在旺角的情妇有点想法？还有……旁边云吞面摊那个叫小犹太的女孩，似乎他也挺照顾？”
陈浩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蒋天生却不再多说，摆摆手：“去吧。让事，多用脑。”
陈浩南带着一丝疑惑，恭敬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门关上。
蒋天生独自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窗外繁华的港岛景象上，眼神深邃。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部很少使用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蒋天生对着话筒，淡淡地说了一句：“风声紧了，看看能不能借这把刀，清一清旧账。”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翡翠扳指。
陈飞龙……
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尖沙咀的水，开始浑了。
就是不知道，最后摸上来的，会是什么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