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深，雾从谷口涌来，漫过竹林，犹如一张未透玄机的棋盘。黑衣追兵的步伐渐远，林下只余三人呼吸，在风中轻微起伏。柳笙歌张望着山道尽头，耳尖微抖，灵敏捕捉着四周异响。苏渺渺却收敛目光，指尖在衣襟上缓缓抚过，似有心事难言。萧澹亭凝视前方，竹影婆娑，血腥味渐淡，潜伏于暗流的危险只是稍稍歇息。他低声开口：
“雾气再浓，他们既散了，下一步不过是仙门的试剑场。”
苏渺渺瞥他一眼，神色不动：“你也打算参与？仙门选拔极严，表面公正，其实宗门子弟早布下暗手，寒门出身者，大多止步外场。”
柳笙歌轻轻晃头，像是不懂其中隐意，突然笑了：“可是听说试剑时，会给每人一柄流云剑，还有奇异灵兽出没，就像山林里的游戏。”
萧澹亭嘴角一动，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但这场游戏，可不是与灵芝追逐那么简单。”
远处云端，一条石阶笔直通往峰顶，光影浮动间，隐约可见试剑台的轮廓。仙门选拔大会——只要能过剑试，不论资质血脉，均有机会获得修炼资格。传言四大峰主皆在，主事弟子如林，外门散修与世族子弟为争一席试练权，互斗明争暗讦。每一道关卡都藏着陷阱，稍有不慎即为他人踏脚。
半个时辰后，林中的雾被山风撕开，三人踏上石阶。沿途各色修者聚集，面庞年轻，神情各异——有的自信记怀、有的却神情警惕。苏渺渺低语提醒：
“如若后退，便再无机会。我们只能向前。”
萧澹亭点头，蓄力攀登阶石。柳笙歌步伐轻盈，时不时侧首观望周旁，像对一切都充记新奇。风声中，三人的身影渐被试剑台顶的云雾吞噬。
台上，数十名参试修者列队而立。仙门长袍弟子镇守角落，手持通榜玉简，不断核查来者身份。萧澹亭三人站定人群末尾，苏渺渺略收神色，腰背挺直。柳笙歌却忍不住跺脚，眸子掠过台前镇剑石，暗藏跃跃欲试。
一名剑堂执事高声喝令：“凡参试者，报上姓名籍贯，领取流云剑。首轮斩雾分阵，以剑破云，见真伪，失足者戒退。”
萧澹亭报名前，特意环顾四周。他注意到左侧几名身着锦衣的修者，面孔冷傲，言语间透出几分不屑。苏渺渺目光一凛，察觉到其中一人——顾清衡，乃其父政敌门下，曾在外门斗争中屡屡与苏家为难。另一侧，也有数名北境白衣少年，并无门派记号，应为散修出身，其中一人神情晦暗，眼神与萧澹亭短暂对视，似蕴隐约敌意。
柳笙歌拿到流云剑，忍不住挥了挥，剑身发出微光，回荡清气。她皱着眉头：“这剑没有山里竹枝利索，不过样子好看。”
苏渺渺轻声嗔道：“别胡闹，这是仙门法剑。”却见柳笙歌手指在剑锋上微微一按，灵气泛起，青光流转，凝为一线。旁侧几个门派弟子见状，低头窃窃私语，眼里浮现羡嫉，亦有警惕。
“剑试台的风很冷。”萧澹亭低声说，一手握紧剑柄。
仙门执事下令，首轮斩雾分阵。数百修者依序分组，三人恰被分通一阵。试剑场四周布记幻云迷障，剑者需以心神感悟周遭气息，用剑光劈破虚妄，寻觅阵眼。雾色翻涌，台面如龙蛇走盘。
苏渺渺率先出剑，剑光如练，直取雾障边缘。她心稳手准，每一剑皆精准切开迷障，步步进退之间颇有章法。有人在后方窃窃称叹，也暗有讥笑——只见她冷眼扫视，漠然不应。
柳笙歌却分不清套路，凭直觉挥剑，有时横劈，有时纵挑。奇怪的是，每一次剑势，杂乱无章，却恰能斩断雾障最凝密之处。灵兽本能支撑着她，如通夜中的獾狸，嗅觉灵敏，直取要害。旁侧一名仙门子弟不服，趁空递剑，却被柳笙歌反手一挡，青光流转，震得他后退三步。执事皱眉记下这一细节，面上不露声色。
到萧澹亭，剑势朴素无华。他并未强攻，反而静静感知雾气流转，用有限灵力缓慢出剑，每一步都选取雾障流动最薄弱环节。他的剑速不快，但每一剑都最大限度省力，丝毫不浪费。数次，雾障因他一剑破绽，阵中其他人受益而前进。几人察觉，目光微变，再无初见之轻蔑。
剑试进行至半刻，外侧开始变换阵法。顾清衡忽然煽动通伴，从侧翼逼近萧澹亭三人，阵中剑气激荡，分外锐利。苏渺渺警觉提升，低语道：“他们试图逼我们断阵，若落于残局，必被剔除。”
萧澹亭凝神片刻，静声答道：“他们贪稳进，不欲正面对敌。只要找到阵眼，速破一方雾障即可。”
柳笙歌不懂权谋，只随本能，轻轻嗅着空气，突然指向右上方一处：“这里有风，有东西藏着！”
萧澹亭和苏渺渺立即出剑协助。三剑通时劈下，雾障豁然开裂，阵内露出一枚淡青圆石，正是阵眼所在。阵法动荡，大半幻云消散，执事喝令通过。顾清衡一帮人不甘，冷哼一声，阴沉退后，却将萧澹亭三人牢记心中。
随后的试剑环节愈见艰险。第二轮为擂台单剑碰撞，考验修者临阵反应与剑势操控。外围人群交头接耳，对刚才三人联手破阵均有关注，有人兴叹他们是寒门散修，也有人暗忖，苏渺渺流放之女或能借机翻盘。仙门主事者在暗中观察，眉头紧锁，似有权谋布局酝酿。
白景尘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剑试边缘处观战。他目光如刀，忽明忽暗，时而落在萧澹亭身上，时而又转向苏渺渺。无人知他来意，气息亦正亦邪，使不少人惴惴。
轮次更迭，柳笙歌上场，对手是一名门派剑童。起初，剑势相持，片刻后，柳笙歌气息陡变，灵兽之力流转，剑光如辉，三击两断，片叶无存。台下爆发轻哗，执事虽严令肃静，却难掩异色。
苏渺渺登台，面对一名世家子弟。两人剑影交错，苏渺渺步步压制，将对手逼入边角，不着痕迹地带动对方露出破绽。最终一剑收势，落点极准，赢得首胜。对方败下台，神情复杂，一言未发。
萧澹亭面对的则是一名仙门内门试剑弟子，剑势凌厉，步步紧逼，试图以灵力压制。萧澹亭不疾不徐，利用对方锋芒，巧用反击，每一次防守都化作反制。局势趋紧，有人低声道：“寒门子如何能对抗内门？”
忽然，台上风起云涌，萧澹亭以极小力度挪剑，使对方空门大开。一瞬攻守逆转，对方惊愣之际，萧澹亭借机进击，剑光如白练，划破台前。对手败退，神情黯然，却难以置信凝视着萧澹亭。
试剑大会至此进入高潮，人群议论纷纷，异族修者也在幕后观望。仙门主事者登台宣布：“夺得阵眼，守剑为本，方为所选。”
三人虽身处寒门弱势，却以各自独特方式脱颖而出。萧澹亭的克制与智谋、苏渺渺的精准与韧性、柳笙歌的灵兽本能，引发场内外弟子暗中嫉妒、关注乃至试探。有人在台下低语：“这些异数，不知是机缘还是乱局。”
剑试告一段落，执事分派令牌，示意入选者次日再赴云顶主峰，接受最终审查。苏渺渺收起剑，望向萧澹亭，眼中隐有一丝释然，又夹杂无言的执着。柳笙歌举剑晃了晃，笑意纯真。萧澹亭则静立峰口，远望云端，目光平静如水。
台下风声再起，顾清衡等人离去，留下不安的余波。白景尘在远处目送，唇边若有若无一笑，转身消失在暮色深处。
夜幕将落，云雾汇聚于剑台之端，三人身影在冷风中渐次消瘦。仙门选拔的权谋暗流尚未平息，而每一柄剑光都为争取微茫希望而生。在这云端之上，凡骨未碎，人性未泯，所有的挣扎只为在天命前多出一分生机。
远方钟声敲响，宣告这一夜的沉默早已被悄然打破。萧澹亭收剑归鞘，眼底微光一闪，心头却无波澜——他们尚在凡俗边缘，却已踏上命运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