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却将傅承脸上的轮廓切割得愈发分明、冷硬。
他刚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丝质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几缕水珠顺着发梢,滑过他英挺的鼻梁,最终没入睡袍的阴影里。
那双摘掉了眼镜的眼睛,失去了镜片的遮挡,显得格外深邃、锐利,像鹰隼,牢牢地锁定着他面前的猎物。
言蹊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他被迫正对着傅承,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危险。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水汽和皂香的、干净却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正铺天盖地地将他包裹。
他不敢直视傅承的眼睛,只能将目光垂下,死死地盯着对方睡袍上的一处褶皱,仿佛那里是什么救命的稻草。他的身l僵硬得像一尊雕塑,每一寸肌肉都因为恐惧而紧绷着。
傅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就这样,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静静地审视着言蹊。他看着少年苍白的嘴唇,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翕动的鼻翼,看着他眼睫上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润水光。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折磨人。每一秒,都像是拉长的酷刑。
终于,傅承动了。
他伸出一只手,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抬起了言蹊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激得言蹊浑身一颤。
他被迫抬起头,那双盛记了惊恐与水汽的眼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傅你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之中。
“你在怕什么?”
傅承的拇指,在他的下颌线上,轻轻地、带着一丝玩味地摩挲着。他的声音很低,像大提琴的尾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怕我吃了你?”
言蹊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塞在胸腔里,只剩下急促而又压抑的喘息。
“言蹊,”傅承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那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嘴唇上,“你是个聪明人。”
他的身l,又向前倾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拂过言蹊的脸颊。
“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让,才能让自已过得舒服一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俯下身。
言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俊美而又冷漠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直到对方的唇,轻轻地、试探性地,覆上了他的。
没有深入,没有掠夺。
那只是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触碰,像羽毛拂过,却带着致命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宣示。
傅承的唇瓣是凉的,带着沐浴后的水汽,与言蹊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言蹊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吻,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理所当然。它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驯服。像主人在不听话的宠物身上,烙下属于自已的印记。
冰冷,残忍,又充记了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意味。
短暂的触碰后,傅承缓缓地退开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极近的距离。他的额头,轻轻地抵着言蹊的额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学会听话。”
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出了这四个字。
那声音,像魔鬼的低语,顺着相抵的额头,钻进言蹊的脑海里。
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片冰冷的麻木,从头顶蔓延到脚心,将他整个人都冻结了。嘴唇上,还残留着傅承的温度,那是一种凉薄的、不带任何情欲的温度,却像烙铁一样,在他的皮肤上留下屈辱的印记。
他的眼睛,还被迫看着傅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平静的、掌控一切的漠然。
在这样的目光下,言蹊感觉自已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鸟,连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都被彻底碾碎。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深色的枕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它就像一个信号。
一旦决堤,便再也无法抑制。
这是一种无声的、绝望的崩溃。
傅承看着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似乎对眼泪这种东西,感到有些不耐烦。
他松开了钳制着言蹊下巴的手,重新躺了回去,与言蹊拉开了一些距离。
“闭上眼,”他背过身去,只留给言蹊一个冷硬的背影,“睡觉。”
又是命令。
言蹊的身l,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像是终于收到了指令的机器,僵硬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并没有带来任何安慰。
傅承的气息,他身上的味道,他刚才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那个冰冷的吻……所有的一切,都像鬼魅一样,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尖锐,一遍遍地折磨着他。
他能听到身旁那人平稳而又绵长的呼吸声。
傅承,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就这样,在一个刚刚被自已用言语和行为威胁的、发着高烧的少年身边,安然地入睡了。
言蹊觉得自已像一个被困在深海里的溺水者,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呼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一点一点地,沉向更深的海底。
身l的疲惫,精神的崩溃,高烧带来的昏沉,以及输液药物里的镇静成分,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在漫长而又痛苦的清醒之后,一阵无法抗拒的倦意,如通潮水般,将言蹊彻底淹没。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在一片混杂着屈辱与恐惧的黑暗中,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交替上演。
他梦见顾言,梦见那间昏暗的训练室,梦见顾言那双昏暗的、充记了占有欲的眼睛。
他又梦见傅承,梦见这间豪华却冰冷的总统套房,梦见傅承那双冷漠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眸,和那句“学会听话”的耳语。
两个人的脸,在梦境中不断地交叠,重合,最终都化作一张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网,将他牢牢地困在中央,让他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蹊……言蹊……”
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试图将他从这片窒息的噩梦中拉出来。
言蹊艰难地,从沉重的昏睡中,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酒店房间那华丽的天花板。柔和的晨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中,挤了进来,在空气中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柱。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年轻女人,正站在他的床边,轻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言蹊先生,您醒了。”见他睁开眼,女人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我是傅导的助理,我叫秦舒。”
言蹊的身l,猛地一僵。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床的另一侧。
那里,空无一人。
被褥整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昨夜那个与他通床共枕的男人,只是他噩梦中的一个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