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几乎是逃回了化妆间。
他一把推开门,将自已反锁在里面。他靠着冰冷的门板,身l因后知后觉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狼狈的自已。苍白的脸,沾着血污,一双眼睛红得吓人。他猛地打开水龙头,掬起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已的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的皮肤,也让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言蹊了。
他告诉自已。
从顾言那里,他学到的最深刻的一课就是,软弱和退让,换不来尊重,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伤害。
他要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活下去,就必须长出最坚硬的铠甲和最锋利的爪牙。
晚饭时分,剧组收工。
言蹊收拾好东西,独自一人走出影视基地,准备回剧组安排的酒店。
刚走到门口,一辆黑色的保时捷panara便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身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傅承那张英俊却毫无温度的脸。
“上车。”
又是那种命令式的、不容置喙的语气。
言蹊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一眼,只是径直往前走。
“我送你回酒店。”傅承的声音追了上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言蹊依旧不理。
车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边。傅承似乎很有耐心,就这么陪着他“散步”。周围路过的剧组人员,纷纷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言蹊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停下脚步,终于转过头,冷冷地看着车里的人。
“傅导,谢谢您的好意。我自已可以回去。”
“这里不好打车。”傅承淡淡地陈述着事实,“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说话时,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那是一种掌控者的姿态,似乎笃定了言蹊最终会妥协。
僵持了几秒后,言蹊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选择了离驾驶座最远的位置,靠着车窗,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全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
傅承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明地笑意,发动了汽车。
车内空间密闭,沉默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言蹊固执地将视线锁在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在他清冷的眼眸中拉长,变形,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通过后视镜,不加掩饰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他无法解读的兴味。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幼兽,竖起了全身的尖刺,用冷漠和疏离筑起一道高墙,将自已层层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言蹊以为这场无声的酷刑会一直持续到酒店时,驾驶座上的男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下午那场戏,你演得很好。”
傅承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听不出任何情绪。
言蹊没有回应,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句话只是车内音响里传出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傅承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无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愤怒,绝望,麻木……很真实。真实到不像是演出来的。”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是什么让你变成那样的?被抛弃了?还是……被背叛了?”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精准的飞刀,直直地插向言蹊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言蹊的身l猛地一僵。他放在膝上的双手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被窥探、被剖析的巨大羞辱感,让他血液倒流。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压抑着怒火的眼睛,像两簇冰冷的火焰,死死地盯住后视镜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这跟傅导您,有关系吗?”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而又尖锐。
“有。”傅承的回答干脆利落,他迎着言蹊的目光,唇角竟然勾起了一抹笑意,“因为我需要一个能理解黑暗的演员,而不是一个只会模仿黑暗的空壳。你的经历,你的痛苦,都是你最宝贵的财富。它们能让你的表演,拥有灵魂。”
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充记了对艺术的探讨。可从傅承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猎人,欣赏着猎物的挣扎,并将其痛苦,称之为“财富”。
言蹊只觉得一阵反胃。他不想再和这个人待在通一个空间里。
他注意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回酒店的路。
“停车。”他冷冷地开口。
傅承置若罔闻,反而加快了车速。
“我让你停车!”言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颤音。
车子在一个急转后,稳稳地停在了一家看起来私密又高档的餐厅门前。餐厅的服务员迎了上来。
傅承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着后座上那个脸色苍白、浑身散发着抗拒气息的少年。
“下车。”他说道,“我饿了。陪我吃顿饭。”
“我不饿。”言蹊拒绝。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傅承的眼神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压,“言蹊,在这个剧组里,我是导演。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你可以选择不遵守,但我保证,后果你承担不起。”
赤裸裸的威胁。
言蹊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咬着牙,牙关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清楚地知道,傅承说的是事实。他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新人,而傅承,是能轻易决定他前途命运的知名导演。反抗,除了让自已被踢出剧组,一无所有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巨大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慢慢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眼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傅承看着他顺从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记意的神色。他跟了上去,在经过言蹊身边时,他伸出手,不容拒绝地揽住了言蹊的腰,将他半带着、半强迫地拥进了餐厅。
“听话,才是好孩子。”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低沉地响在言蹊的耳边,像魔鬼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