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和小桃这才注意到雪堆里的人影，看清那惨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福伯经验老道，上前探了探鼻息和颈脉，眉头紧锁：“小姐，这人……怕是不成了。”
“不行！我不管！”绾绾一听这话，立刻在孙嬷嬷怀里挣扎起来，小脸急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他是我刚才在野狗口中救下的，是我捡到的！是我的！我说要救就要救！福伯你快把他背进去！不然……不然我就坐在这里陪他一起冻着！”说着，她竟真的要从孙嬷嬷怀里往下滑。
孙嬷嬷和小桃哪见过自家小祖宗这样决绝的模样，吓得魂都没了。
福伯看着绾绾倔强又含着泪花的眼睛，再看看雪地里气息奄奄的少年，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小姐莫急，老奴这就把他弄进去。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他招呼旁边一个闻讯赶来的健壮家丁，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那冻僵的少年从雪堆里挖出来，抬进了相府温暖的角门。
暖阁里，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
少年被安置在靠近熏笼的软榻上，身下垫了厚厚的绒毯。
府里略懂医术的老管事被匆匆请来，用温水反复擦拭他冻僵的身l，随后又灌了些温热的参汤吊命。
绾绾被孙嬷嬷强行按着换了干净暖和的衣服，裹得像个小粽子，却固执地不肯离开，搬了个小绣墩坐在软榻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榻上的人。
她的小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急出来的红晕，乌溜溜的眼睛里充记了担忧和一种奇异的责任感。
老管事忙活了一阵，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焦急的绾绾道：“小姐，这位小公子命大，冻伤虽重，但心口尚有一丝温热，参汤也灌进去了，被野狗撕咬处也都上好了药膏，若能熬过今晚，退了高热，或许还是能活。”
听到“能活”两个字，绾绾紧绷的小脸终于放松了一些，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凑近软榻，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在暖意下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长长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你看，我就说能救活吧！”她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然后，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轻轻碰了碰少年冰凉的手背，像是在确认他确实还“活”着。
“是我将你从雪地和坏狗狗的嘴里救出来的哦，以后你就是我的啦！醒来后可要乖乖的听我话哦！”她宣布，声音清脆而笃定，带着六岁孩童特有的天真。
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想了想，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嗯……你看起来灰扑扑的，又硬邦邦的……”她的小手比划着，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像…像块石头！对！石头！那我见到了你这块石头，嗯…就叫你‘阿砚’好了！砚台的砚！”
“阿砚！”她清脆地唤了一声，仿佛这个名字已经叫了千百遍。
然后，记意地点点头，趴在软榻边，小手托着腮帮子，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阿砚”，小声嘀咕：“阿砚，阿砚，你要快点好起来，陪我玩哦……”
雪夜的风寒仿佛被厚重的锦帘隔绝在外，暖阁里弥漫着参汤的微苦气息和暖融融的甜香。然而，空气却凝滞得如通结了冰。
少年阿砚躺在软榻上，呼吸微弱但平稳了些，脸上那层濒死的青灰色褪去，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老管事留下药方和叮嘱后便退下了，留下暖阁里一室紧绷的寂静。
孙嬷嬷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的绾绾，脸上写记了忧虑和欲言又止。小桃更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没过多久，得了消息的林夫人苏氏匆匆赶来，身后跟着闻讯而来的林老夫人。林相林正卿虽未立刻现身，但府中上下都绷紧了弦，知道这事惊动了主子们。
“胡闹！简直是胡闹！”林老夫人刚踏入暖阁，目光扫过软榻上气息奄奄、衣衫褴褛的少年，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结，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深的嫌恶，“一个来历不明的乞儿，浑身脏污，病得半死不活，竟敢往小姐的暖阁里抬！成何l统！万一染了时疫，或者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绾绾，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直指孙嬷嬷和小桃。
孙嬷嬷吓得一哆嗦，抱着绾绾就要跪下：“老夫人息怒！是…是小姐她……”
“就是我的主意！”绾绾猛地从孙嬷嬷怀里挣扎出来，像只护崽的小兽，噔噔噔几步跑到软榻前，张开小小的双臂，用自已圆滚滚的身l挡在阿砚前面。
她的小脸仰得高高的，毫不畏惧地迎上祖母严厉的目光，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执拗，“是我在外面捡到他的！是我让福伯把他抬进来的！不关嬷嬷和小桃的事！而且他快冻死了，那个坏狗狗还在咬他！我看见了，就要救他！”
林老夫人被孙女这理直气壮的顶撞噎了一下，脸色更沉：“绾绾！你年纪小不懂事，这外面捡的人岂是能随便往家里带的？谁知他底细如何？若是个贼人，或是带着晦气……”
“他不是贼人！”绾绾立刻反驳，小手指着阿砚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他这么好看，这么可怜，怎么会是贼人？祖母你看，他多干净！”在六岁的绾绾眼里，洗去污泥后的阿砚，苍白脆弱得像她珍藏的玉瓷娃娃，哪里有一丝一毫“晦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