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就在我几乎要被饥饿逼疯,快要压制不住道胎的吞噬欲望时,我的鼻子,忽然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是一种,混杂着米饭的清香,与肉被炙烤后,所散发出的,浓郁的油脂的香气。
在这片诡异之地,凭空出现食物的香气,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
但我,却像是黑夜中看到了灯塔的溺水者,精神猛地一振。
我循着这股香气,加快了脚步。
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绿意。
那是一片广袤的田野,田野里,生长着金黄色的,颗粒饱满的稻谷。
而在田野的中央,坐落着一个,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集镇。
青瓦白墙,小桥流水,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集镇的戏台上传来热闹的锣鼓与唱腔。
而在集镇门口,赫然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丰集三个字。
好一派富庶、祥和的,江南水乡之景。
我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这片充满了烟火气的集镇,独眼之中,却闪烁着比面对清净寺时,更加冰冷的,警惕的寒光。
我的道眼,早已开启。
道眼之下,这片看似祥和的景象,却呈现出一种,让我都感到心悸的,极致的诡异。
集镇上空飘荡的炊烟,也不是寻常的烟火,而是一种灰蒙蒙的,充满了死寂与不祥的尸气。
而那些行走在集镇中的“人”,他们的身上,虽然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光晕,但光晕的内核,却是一片漆黑的,早已腐烂、坏死的空洞。
他们不是人。
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某种更加古老,也更加恐怖的东西。
我握紧了手中的青莲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腹中愈发强烈的饥饿感。
然后,我迈开脚步,走进了这座,名为“大丰集”的,人间鬼蜮。
当我踏上集镇的青石板路时,这股诱人的饭菜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集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酒楼、茶馆、米行、布庄,甚至还有一座肉铺。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笑容。
他们的面色,红润,饱满,充满了健康的光泽。。
他们看到我这个独眼、满身疤痕与纹路的,一看就不好惹的“外乡人”,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警惕与排斥,反而,都对我露出了无比友善的笑容。
“后生,打尖儿还是住店啊?”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笑呵呵地对我打招呼。
“这位爷,新到的绸缎,进来瞧瞧?”布庄的老板娘,摇着手中的团扇,对我抛着媚眼。
甚至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捧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跑到我的面前,仰着天真无邪的笑脸,对我说道:“大哥哥,吃糖葫芦,可甜啦!”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乌黑明亮,却又深不见底的,如同两潭死水般的眼睛。
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沉默地,走在街道的中央。
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不是好奇,也不是警惕。
而是一种看待“食材”的目光。
就像一个屠夫,在打量着一头,即将被宰杀的,肥壮的牲口。
我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肉铺的门前。
因为,所有的香气,最浓郁的源头,便是来自于此。
肉铺的门脸上,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太岁坊”。
一个身材魁梧,赤着上身,腰间围着一张油腻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围裙的独眼壮汉,正站在案板之后。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厚重、宽大的,被磨得雪亮的杀猪刀。
他,也是独眼。
他的那只独眼,浑浊,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他看到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同样热情,却又无比森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