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颤抖着,试图从这片黏腻的泥沼中站起来,但每一次发力,都只会让我的身体陷得更深。
冰冷滑腻的触感,像无数只死人的手,从四面八方缠绕着我的脚踝、我的小腿、我的膝盖,要把我彻底拖入这片无尽的污秽深渊。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
这不是面对猪妖时的生死一线的恐惧,也不是面对“神胎”时对未来的绝望。
这是一种更加根源、更加彻底的恐惧。
我是谁?我还是我吗?
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满身黄泥的怪物?
“冷静!快给我冷静下来!”
就在我即将被这股认知彻底吞噬,心智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青灯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一根钢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脑海。
“你现在看到的,才是这座宫殿的真面目!你以为你之前在什么地方?仙宫宝殿吗?别天真了!这里是海祖的宫殿,你从一进来,就在被侵蚀!”
青灯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安慰,只有冷酷到极点的现实。
“你的身体,因为是‘先天道体’,对这种力量的抗性比普通人强上万倍,所以你的神智才能勉强维持清醒。但也正因为你是完美的‘容器’,所以这里污秽的力量才会如此‘青睐’你,迫不及不及待地想要将你填满,将你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看看你周围!那些之前热情招待你的‘人’,那些所谓的员外、乡绅、新娘、宾客他们每一个人,都和你现在一样!”
“他们也以为自己活在永恒的宴会里,他们也以为自己衣着光鲜,谈笑风生。但实际上,他们都只是一具具被泥浆包裹、被怨念驱动的行尸走肉!”
青灯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我从崩溃的边缘浇醒。
我强迫自己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转而用我那双被烂泥覆盖的手,撑着同样是烂泥构成的地面,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金碧辉煌的幻象彻底破碎,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亵渎与疯狂的黄泥地狱。
头顶上,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树根与腐烂的沉船木板,构成了一个令人压抑的、不断向下逼近的低矮天花板。
缝隙间悬挂着的,哪里是什么装饰,分明是一串串、一团团被泥浆和海水泡得发涨的、纠缠在一起的人类头发。
它们像紫菜一样挂在那里,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微微飘动。
墙壁上,由人类指骨拼凑出的壁画,描绘着一幅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
我看到了一座繁华的城镇,人们安居乐业,但下一幅画,便是滔天的巨浪,或者说是巨大的、由淤泥构成的触手,从海底升起,将整座城镇瞬间吞没。
我看到了无数人在泥浆中挣扎、呼号,他们的血肉被腐蚀,骨骼被溶解。
最终,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和宴会上那些人一模一样的、祥和而又诡异的微笑,融入了这片黄泥地狱。
一幅又一幅,一年又一年。
这墙壁上记录的,是数十次、甚至上百次血腥的献祭!是无数个“听潮镇”的末日!
“呕”我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翻江倒海,张开嘴,一大口混合着胆汁和之前吞下的“鱼肉”,也就是腥臭泥浆的秽物喷涌而出。
但我的呕吐物,却不是寻常的颜色,而是一团漆黑粘稠的、和周围环境别无二致的烂泥。
我已经从内到外,都开始变成这鬼地方的一部分了!
“别浪费时间崩溃了!”青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迫:“你现在的状态不是永久性的!这身泥壳,是‘泥离殿’的力量赋予你的,只要你能离开这里,就能恢复原状!”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诡物’!趁着你还披着这层‘皮’,这些怪物把你当成同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机会”我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丝苦涩的惨笑。
披着一身烂泥,在一个由烂泥构成的地狱里,寻找一件可能也是烂泥构成的“宝贝”,这算哪门子的机会?
但,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吸入肺腑的,不再是空气,而是冰冷、粘稠、带着浓烈土腥气和腐臭味的泥浆。
诡异的是,我并没有感到窒息。
恰恰相反,这污秽不堪的泥浆,成了我新的“空气”。
我被淤泥包裹的肺部,已经适应了这种全新的呼吸方式。
我不再挣扎,而是学着那些泥人的样子,用一种笨拙而又缓慢的姿势,四肢并用,从那片抓住我的泥沼中,一点点地“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