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不是用稻草扎的,而是用一种灰白色的、类似人类骨骼的材料搭建而成,上面挂着破烂的布条,在风中摇曳。
我抱着孩子,走在龟裂的官道上。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滴水未进,嘴唇已经干裂得冒火。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在路边发现了一个简陋的茶棚。
茶棚是用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支起来的,上面盖着发黑的茅草。
一个满脸皱纹、腰弯得像虾米一样的老丈,正坐在棚下,用一把破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炉子。
炉子上坐着一把豁了口的陶壶,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看到我走近,老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手里的蒲扇也停了。
“老人家,讨碗水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老丈犹豫了一下,还是颤巍-巍地站起身,从旁边一个水缸里舀了一碗浑黄的水递给我。
我顾不上许多,仰头就灌了下去。
一股带着土腥味的清凉顺着喉咙滑下,总算浇灭了我心头的火气。
“多谢。”我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递了过去。
老丈看到铜钱,脸上的惊惧更甚,连连摆手,哆嗦着说:“道爷,使不得,使不得!一碗水而已,哪里敢收您的钱”
我心中一动,收回铜钱,问道:“老人家,你为何如此怕我?”
老丈的嘴唇哆嗦着,看了看我怀里的婴儿,又看了看我身上的道袍,压低了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道爷您您是从山上‘仙观’里出来的?”
“是。”我点了点头。
老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后退两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我砰砰砰地磕头,额头撞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闷响。
“道爷饶命!道爷饶命啊!小老儿家徒四壁,实在是实在是凑不出今年的‘血税’了啊!求道爷宽限几日,宽限几日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仿佛我不是一个路过的道士,而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血税?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的脑子里。
“你起来!”我皱眉喝道:“我不是来收税的。什么是血税?”
老丈被我一喝,吓得浑身一抖,却不敢起来,只是趴在地上,用惊恐的眼神偷偷瞄我。
我叹了口气,将婴儿小心地放在一旁的草垫上,然后走过去,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我只是路过,送这个孩子回家。”我指了指婴儿,放缓了语气:“你跟我说说,这‘血税’,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丈看我真的没有恶意,这才稍微放下了戒心,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皇朝的税,名目多了去了田要交‘根税’,人要交‘头税’,房子要交‘瓦税’可这些,都还能应付。最要命的,是这‘血税’啊”
他伸出枯树枝般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血税顾名思义,就是要交血啊!每个镇,每个村,每年都要按人头凑齐一定分量的血,交给交给‘收税官’。”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用活人的血,来当税收?
“这这是为什么?朝廷为何要收这种税?”
“谁知道呢?”老丈苦笑一声,脸上满是麻木和绝望:“听老一辈人说,这是为了供奉咱们大俞的‘国神’。国神需要血食,才能保佑皇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交血税,就是对国神不敬,会降下天大的灾祸。”
国神?又是神!
这个世界,处处都笼罩在这些所谓“神”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