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高达数丈的、巨大的、半透明的人形“茧”。
它的材质是凝固的、浑浊的琥珀胶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
透过这层胶质,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里正包裹着一具正在缓慢蠕动、呼吸般的巨大胚胎轮廓。
胚胎的形态根本没有固定的样子,它无时无刻不在扭曲变化。
这一秒,它的体表可能还光滑如婴儿,下一秒,就会猛地撕裂开来,生出布满鳞片的锋利骨爪。
再下一秒,骨爪又会融化,化为一张布满层层利齿的深渊巨口。
紧接着,巨口闭合,胚胎的表面又会浮现出无数张表情各异的人脸,有的在放声狂笑,有的在无声哭泣,有的则在极度痛苦地尖叫
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眼球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我不知所措,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我的理智即将被不可名状的恶意彻底冲垮之际,玉鼎真人清冷中带着魔性的讲道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刚才诡异的讲道声更加令人心悸。
盘坐在我前方的几十名“师兄”,仿佛同时从一场噩梦中被惊醒。
他们脸上的狂热与痴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深深的疲惫和空洞。
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消耗心神的仪式。
也就在这一刻,这股死死吸住我眼球的恐怖力量消失了。
我猛地移开视线,再也不敢看“神胎”一眼,浑身都在发抖。
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
玉鼎真人转过身,向我缓缓走来。
她在我面前站定,一股混杂着血腥与檀香的冰冷气息再次将我笼罩。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双冰冷死寂的眸子,能看透我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恐惧。
“初次听道,感觉如何?”她淡淡地问道。
我能如何?我差点疯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地摇头,又拼命地点头,整个人混乱不堪。
玉鼎真人对我的反应毫不在意,又或者说,这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既然入我春风观门下,自当修行我观中道法。”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说吧,你想学什么?”
想学什么?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学她那手活化拂尘吞人的邪法?
还是学着像其他师兄一样,对着那坨不可名状的烂肉磕头念经,直到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活死人?
不!我不想学这些!我想回家!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在我脑中疯狂交战。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满意,又能让我暂时保住小命的答案。
什么是她最在意的?
双修!体质特殊!根骨天成!
对了,长生!修仙的最终目的不就是长生不死吗?
无论在哪个世界,这都应该是修行者最根本的追求!
这个答案,应该是最稳妥、最不会出错的。
一瞬间,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我浑身猛地一颤,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脱口而出:
“我想学长生之道!”
话音刚落,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一阵突兀的笑声撕裂。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玉鼎真人突然狂笑起来。
她的笑声尖锐、疯狂,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与癫狂,根本不像一个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她笑得花枝乱颤,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
前方的师兄们,听到我的回答和玉鼎真人的狂笑,身体都齐齐一僵。
笑了许久,玉鼎真人才缓缓停下。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扭曲的狂笑化为一抹奇异的微笑,她俯下身,凑到我的耳边,用一种无尽魅惑的语调轻声说道:
“很好。”
接着,她直起身,素手一翻,掌心凭空多出了一本书。
她将这本书递到我的面前。
“既然你想求长生,那便从这本书开始吧。”
我的目光落在书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本书的封面,根本不是纸张或者皮革,而是一整块被精心鞣制过的、还带着淡淡纹理的人皮。
封面的正中央,没有书名,只有人脸上的雀斑。
而这本书的书脊,赫然是用一截截白森森、不知是谁的指骨串联而成!
这本书就像一个活物,在我面前微微“呼吸”着。
就在我颤抖着手,犹豫着要不要接过这本邪物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前排这些“师兄”们的反应。
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偷偷地回头看我。
他们的眼神很奇怪。
他们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嫉妒和贪婪,也没有了听道时的狂热和麻木。
那是一种深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悯?
对,就是怜悯!
这眼神,比玉鼎真人的狂笑,比这本恐怖的人皮书,还要让我感到恐惧!
我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好像选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玉鼎真人看着我,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却让我毛骨悚然:
“这便是本门,‘长生道经’第一卷,《沸身饲神篇》的开蒙卷。”
她俯视着我惨白的脸,缓缓说道:
“生于阳世,归于幽域。”
“肉身朽腐,元神燃灯。”
“饲尔血肉,神胎方成。”
“三日之期”
她顿了顿,最后一句如同魔咒,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我的灵魂:
“无角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