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签了它。
林晚的声音像淬了冰,在这间全城最顶级的奢侈品商场VIP休息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抬起头,视线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移开,落在那份烫金封皮的《离婚协议书》上。
为什么我的嗓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结婚三年,我自认对她百依百顺,将她和她的家人捧在手心,哪怕我在她家的公司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受尽白眼,我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因为我爱她。从大学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爱上了她。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爱了,过腻了。林晚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穿旧了的衣服,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我不想让他一出生,就有一个你这样平庸无能的父亲。
平庸无能。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整整七年的女人。她今天穿着一身高定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和决绝。她身边的沙发上,坐着她的闺蜜和几个朋友,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江川,你别给脸不要脸。晚晚跟你结婚,那是你祖上积德。你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靠着晚晚才能在海城立足,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林家的现在晚晚仁慈,给你补偿,你还想怎么样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女人尖着嗓子开口,她是林晚最好的闺蜜,叫周曼。
就是,五千万,加上城西那套公寓,足够你这种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拿着钱赶紧滚,别耽误晚晚和楚总的好事。另一个男人附和道,他口中的楚总,是楚氏集团的继承人楚风,也是林晚的初恋。
所以,孩子是楚风的。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我这三年的婚姻,不过是她和初恋闹别扭时,找的一个过渡品,一个挡箭牌。现在白月光回头,我这个碍眼的垃圾,自然要被清扫出门。
我的心,一瞬间像是被扔进了极地的冰窟窿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清她们后续那些更加刻薄的嘲讽。
江-川！林晚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将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这是五千万。签了字,它就是你的。别让我看不起你最后一次。
支票上那串零,在璀璨的灯光下,闪烁着刺眼又屈辱的光芒。
周围的人都在等,等着看我或痛哭流涕地挽留,或歇斯底里地爆发,或者像个没骨气的乞丐一样,感恩戴德地收下这笔分手费。
我笑了。
开始只是嘴角微微咧开,最后,我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笑得胸膛都在震动。
我的笑声让她们感到了不安。
林晚皱起眉头：你笑什么疯了
我笑……我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和讨好,平静地直视着她,我笑我这三年,真是喂了狗。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我没再看她,伸手拿起桌上的派克钢笔。这支笔还是我省吃俭用三个月,买来送给她的结婚一周年礼物,她一次都没用过,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在协议书的末尾,签下了江川两个字。笔锋凌厉,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温吞。
然后,我拿起那张五千万的支票。
在林晚和她朋友们以为我会揣进兜里的目光中,我两根手指夹着它,递到了旁边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服务员面前。
辛苦了,这个给你,当小费。
整个VIP室瞬间死寂。
服务员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先生,我、我不能要……
拿着。我的语气不容置喙,你不拿,我就撕了它。
林晚的脸,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江川！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这套穿了三年的旧西装,这也是我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西,还是结婚时林晚的母亲施舍给我的。
钱货两清的意思。
我转身,一步一步,朝着VIP室的大门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过去七年的幻梦。
江川,你给我站住！林晚在我身后尖叫,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从我林家拿到一分钱！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没了林家,你在海城连条狗都不如！
我没有回头。
走到门口,我拉开门,回头看了她最后一眼。
林晚,你很快就会知道,到底是谁,离了谁,连狗都不如。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将那些尖叫和咒骂,彻底关在了身后。
走出商场,海城正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掏出一部藏在口袋深处,用了好几年的老年机,开机,找到那个唯一没有备注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少爷。对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王叔,我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和委屈,我不想玩了。
……接我回家。
2
电话那头,王叔沉默了足足三秒钟,才用一种压抑着巨大狂喜的颤抖声音回答：是,少爷！老奴……老奴马上安排！您在哪我派人过去！
海城国际金融中心,门口。我报出地址,挂断了电话。
握着那部老旧的诺基亚,我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三年来,为了扮演好林晚眼中那个上进但贫穷的凤凰男角色,我几乎断绝了与京城家里的一切联系。这部手机,是王叔偷偷塞给我的,说万一有天塌下来的事,就打这个电话。
我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我和林晚会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吵吵闹闹,但能相守一生。
现在看来,天真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江川自己。
不到二十分钟,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排漆黑的劳斯莱斯幻影,以一种不容忽视的霸道姿态,稳稳地停在了商场门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为首那辆车的后门打开,一位身穿黑色手工定制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快步走了下来。正是王叔,我们江家的老管家。
他身后跟着两排穿着同款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气场强大,瞬间清空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王叔快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身上廉价的西装和憔悴的神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少爷……您受苦了。他声音哽咽,伸出苍老的手,想碰碰我,又缩了回去,似乎怕弄脏了他心中高高在上的小主人。
王叔,我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这才是家人,这才是真正关心我的人。
回家吧。
是,少爷！王叔恭敬地躬身,为我拉开车门。
我坐进那辆熟悉的、内饰由顶级小牛皮和黑檀木打造的劳斯莱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这才是属于我的世界。过去三年的种种,像一场荒诞的戏剧,正在迅速褪色。
车队平稳启动,汇入车流。
王叔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王叔。我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少爷,那个林家小姐……她……
离了。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王叔的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即是毫不掩饰的愤怒：是老奴的错！当初就不该由着您的性子！那林家在海城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作践我们江家的人！老爷子要是知道了……
爷爷那边,先别说。我打断了他,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可是少爷,您这三年……王叔心疼地看着我。
这三年,就当是入世修行了。我睁开眼,眸子里再无半分迷茫,只剩下冰冷的锐利,我看清了一个人,也看懂了一些事。王叔,这笔学费,不能白交。
王叔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神情一肃：少爷请吩咐！江家在南方的所有资源,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我摇了摇头：不用江家的名义。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江川离了家族,就什么都不是。
我顿了顿,脑中浮现出林晚那张高傲的脸,和她说的平庸无能四个字。
王叔,帮我注册一家新的投资公司,名字就叫‘启元’。资金从我海外的私人账户里调。另外,把楚氏集团和林氏集团最近所有的项目资料、财务状况、以及他们两家准备合作的那个‘滨江新城’项目的所有细节,半小时内,发到我邮箱。
是,少爷！王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出一部加密手机开始下达指令。他的办事效率,永远这么让人放心。
车窗外,海城的高楼大厦飞速倒退。
林晚,楚风。
你们不是觉得我平庸无能吗
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被你们踩在脚下的这条狗,是如何一步步,咬断你们的喉咙。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另一边,林晚所在的VIP休息室里,气氛却有些诡异。
我走后,那个被我打赏了五千万的服务员,吓得把支票放在桌上就跑了。
周曼捡起支票,撇了撇嘴：装什么清高我就不信他能忍住不要这钱。等着吧,不出一天,他肯定会摇着尾巴回来求晚晚。
就是,一个大男人,被老婆养了三年,骨头早就软了。现在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
林晚看着那张被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心里却莫名地烦躁。
她预想过很多种可能。江川会崩溃,会愤怒,会哀求,甚至会跪下来求她不要离开。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平静。
平静得……让她感到一丝心慌。
尤其是他最后那个眼神,冰冷、陌生,还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怜悯
他在怜悯我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林晚狠狠掐灭。
一个靠她养活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怜悯她
晚晚,别想那个废物了。我刚刚已经给楚哥发了消息,他今晚会办个派对,庆祝你恢复单身,也顺便向大家公开你们的关系。周曼凑过来,讨好地说道。
提到楚风,林晚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是啊,她马上就要和自己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了。楚风英俊、多金、有能力,和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江川那种人,连给楚风提鞋都不配。
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和楚风的合影,嘴边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至于江川……
她很快就会把他彻底从自己的世界里抹去。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已,掀不起任何风浪。
3.
林晚的心情很快就被即将和楚风公开关系的喜悦所占据。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当江川从新闻上得知她和楚风的消息时,会是怎样一副丧家之犬的表情。
她将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随手丢进包里,连同那张五千万的支票。在她看来,江川现在不过是在赌气,等他身上的钱花光了,碰壁了,自然会回来找她拿这笔钱。
届时,她会像打发乞丐一样,把这张支票扔给他。
走吧,去逛逛,庆祝我重获新生。林晚一扫刚才的阴霾,挽着周曼的手,意气风发地走出了VIP室。
一群人簇拥着她,在商场里最高端的几家店里疯狂扫货。每一件被打包的商品,都像是在宣告她与过去那段屈就的婚姻彻底决裂。
晚上,楚风果然在自己的半山别墅里,为林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派对。
海城有头有脸的富二代和名媛几乎都到齐了。
楚风穿着一身白色西装,风度翩翩,他牵着林晚的手,在众人面前高高举起,深情款款地宣布：从今天起,晚晚就是我楚风唯一的女人。我们很快就会订婚。
林晚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羡慕目光,这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声。
恭喜楚总抱得美人归！
林总和楚总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周曼端着酒杯,凑到林晚身边,酸溜溜地说道：晚晚,你可真幸福。不像我,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她一边说,一边用嫉妒的眼神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楚风。
林晚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举起酒杯,对众人笑道：谢谢大家。也祝我和楚风,还有我们未来的宝宝,幸福快乐。
她故意提到了孩子,这是她给楚风吃的定心丸,也是她彻底断绝江川念想的最后一道枷锁。
派对的气氛在楚风宣布订婚消息时达到了高潮。
林晚沉浸在幸福的泡沫里,几乎已经忘记了江川这个人的存在。在她看来,那个男人此刻大概正躲在某个阴暗的出租屋里,看着手机上他们派对的新闻,嫉妒得发疯吧。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江川,正坐在海城最顶级的酒店总统套房里,俯瞰着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楚风和林晚在派对上相拥的照片,标题刺眼——【楚氏继承人高调认爱林氏千金,好事将近】。
王叔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少爷,启元投资公司已经注册完毕,所有手续都加急办妥了。五亿美金的启动资金也已到账。您吩咐要的资料,都在这里。
他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
我接过,没有去看那些派对的照片,而是直接点开了王叔整理好的资料。
林氏集团,海城的老牌企业,主营房地产和百货。近几年在林晚的父亲,也就是我那个岳父的经营下,固步自封,已经显露颓势。林晚接手后,虽然有些新想法,但根基不稳,急需一个大项目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楚氏集团,海城的后起之秀,主营互联网和金融。楚风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但行事风格过于激进,公司内部的资金链一直很紧张。
滨江新城,这是海城市政府未来十年最重要的规划项目,一块价值千亿的巨大蛋糕。林氏和楚氏想要联手拿下这个项目,林家出地出关系,楚家出钱出方案,一旦成功,两家公司都能一飞冲天,彻底坐稳海城商界的头把交椅。
这也是林晚为什么急着和我离婚,和楚风绑定的根本原因。
她需要的不是丈夫,而是一个能给她带来利益的合作伙伴。
我看着屏幕上林晚和楚风那志得意满的笑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王叔,给启元投资的团队下令。第一,不计成本,狙击楚氏集团在股市上的一切动作,我要让他的资金链彻底断裂。第二,联系所有和林氏集团有合作的银行和供应商,告诉他们,江家要看到林氏破产。第三,以启元投资的名义,准备一份关于‘滨江新城’项目的全新策划案,我们也要参与竞标。
王叔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少爷,您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想靠这个项目联姻,强强联合吗我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楚风的半山别墅灯火通明,像一颗镶嵌在夜幕中的钻石。
那我就把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资本,一点点,全部敲碎。
我要让他们从云端,狠狠地摔下来。
4.
第二天,海城的商界就迎来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剧烈地震。
楚氏集团的股票一开盘,就遭遇了海啸般的抛售。数额庞大的卖单如同从天而降的巨石,一波接一波地砸向楚氏的股价,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就是纯粹用钱砸。
楚风还在宿醉中,就被财务总监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
楚总！不好了！我们的股票被人恶意做空了！对方的资金量大得吓人,我们根本顶不住！
楚风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冲到电脑前,看着那条断崖式下跌的绿色线条,眼睛都红了。
谁干的！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他声嘶力竭地咆哮。
然而,对方的账户全部来自海外,层层加密,根本无从查起。他们只知道,有一股神秘而庞大的资本力量,正不计成本地要将楚氏置于死地。
短短一个上午,楚氏集团的市值就蒸发了近三十亿。
整个公司人心惶惶,而楚风原本计划用来投入滨江新城项目的资金,此刻全部被套牢在股市里,动弹不得。
另一边,林晚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刚到公司,就被几大合作银行的信贷部经理堵在了办公室。
林总,实在抱歉,总行那边下了紧急通知,要重新评估对林氏集团的授信额度。贵公司之前申请的那笔十亿贷款,恐怕要暂时搁置了。为首的张经理一脸为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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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林晚拍案而起,张经理,我们合作了十几年了,你们银行怎么能说变就变那笔贷款是‘滨江新城’项目的启动资金,不能有任何问题！
林总,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是上面……是上面更大的领导亲自下的命令,说林氏集团有巨大的经营风险,必须立刻收紧银根。张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躲闪。
还没等林晚发作,公司的采购总监又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林总！不好了！我们最大的几家建材供应商,刚刚全部单方面撕毁了供货合同,说以后再也不跟我们合作了！违约金他们照付,但就是不供货了！
什么！林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银行抽贷,供应商断货,这简直是要把林氏往绝路上逼！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林家
林晚心烦意乱,她立刻给楚风打电话,想问问他那边的情况,顺便寻求帮助。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楚风的声音暴躁而疲惫：晚晚,我现在没空,公司出大事了！
楚风,我这边也出事了！银行和供应商都……
你那点破事算什么！楚风粗暴地打断了她,我这边几十亿都快没了！你先自己处理,别来烦我！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晚-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这还是昨天那个在派对上对她温柔备至,许诺未来的楚风吗这才一天,他就已经不耐烦了
巨大的恐慌和不安,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忽然想起了江川。
想起了那个无论她怎么发脾气,怎么无理取闹,都会温声细语地哄着她,为她处理好一切烂摊子的男人。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这一切,会不会和江川有关
不,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江川就是一个废物,一个穷光蛋,他有什么能力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他现在,大概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吧。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商场上的某个对家在暗算他们。只要她和楚风联手,一定能渡过难关。
她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笼罩在了林氏和楚氏的头顶。
而织网的人,此刻正在启元投资的临时办公室里,听着手下的汇报。
江总,楚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跌停,他们的护盘资金已经全部耗尽。林氏集团那边,所有主要合作方均已切断业务往来,林家正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但没人敢帮他们。一个金牌操盘手恭敬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继续。我要楚氏的股价,在本周内,跌成仙股。
是！
另外,我看向另一位负责项目投资的经理,‘滨江新城’的竞标会,是什么时候
江总,就在下周一。
很好。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把我们的方案递上去。另外,给竞标会的主办方,海城市政府,发一封邀请函。
邀请谁
邀请京城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振国先生,作为特邀嘉宾,出席指导。
经理倒吸一口凉气。
江振国！那可是跺一跺脚,整个华夏商界都要抖三抖的传奇人物！海城这种地方,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怎么可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我看着他震惊的表情,淡淡一笑。
他会来的。
因为,江振国,是我的爷爷。
林晚,你不是觉得我出身卑微,家世平庸吗
下周一,我就让你亲眼看看,我江川的身后,到底站着一个怎样你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家族。
5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林晚和楚风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楚氏的股价如我所料,一泻千里,根本没有半点反弹的迹象。无论楚风动用多少关系,找了多少所谓的股神和专家,都无法阻挡那股摧枯拉朽的抛售力量。公司的现金流彻底枯竭,员工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楚风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再也没有心思去管林晚的死活,每天的电话里除了抱怨就是争吵,甚至开始指责林晚的林氏集团是个拖油瓶,拖累了他。
林晚的日子更不好过。银行的催债电话一个接一个,供应商的违约律师函堆满了她的办公桌。公司的股价同样暴跌,许多股东开始抛售股票,甚至有几个元老级的董事,在私底下串联,准备召开股东大会,罢免她这个CEO。
她的父亲,那个把公司甩给她的老董事长,急得心脏病都犯了,住进了医院。母亲则天天在家里以泪洗面,不停地咒骂她是个丧门星,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招惹楚风这个扫把星。
整个林家,已经是一片风雨飘摇。
林晚焦头烂额,她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身段,去求遍了所有她认识的,能说得上话的叔叔伯伯。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有几个关系好的,才隐晦地提醒她,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方来头太大,没人敢沾。
不该得罪的人
林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最近得罪了谁。难道是楚风的商业对头,迁怒到了自己身上
她对楚风的怨气越来越重。
周五下午,林晚接到了市政府的通知,关于滨江新城项目的最终竞标会,将在下周一举行。
这几乎是她和楚风最后的机会。
只要能拿下这个项目,就能得到政府的背书和银行的新一轮贷款,所有危机都能迎刃而解。
她立刻给楚风打电话,商量对策。
楚风,竞标会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的方案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电话那头的楚风却显得意兴阑珊：方案还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连投标的保证金都凑不齐了！
怎么会你不是说资金没问题吗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之前！现在我的钱全被套在股市里了！林晚,我告诉你,这次要是拿不下项目,我们俩都得完蛋！你赶紧回你家想想办法,把你们家的老宅子抵押了,或者让你爸妈那些古董拿出来卖了,先凑一笔钱再说！楚风的语气充满了命令和不耐。
你让我卖我家的老宅林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呢难道看着公司破产,我们俩一起去喝西北风吗林晚,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楚风开始拿孩子说事。
林晚气得浑身发抖。这就是她放弃了江川,选择的真爱一遇到困难,想到的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让她变卖家产去填他的窟窿。
她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和可笑。
挂断电话,林晚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就在这时,她的秘书敲门进来,递给她一份文件。
林总,这是刚刚收到的一份竞标企业名单。这次‘滨江新城’项目,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林晚有气无力地接过来,随口问道：谁
一家叫‘启元投资’的公司。刚注册没几天,但背景神秘,资金雄厚得吓人。据说……他们也准备了完整的项目方案。
启元投资
林晚皱了皱眉,这个名字很陌生。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了,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凑齐那笔要命的保证金。
周末两天,林晚和楚风为了钱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感情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最终,林晚还是没拗过现实,哭着说服了父母,准备将家里的祖宅拿去银行做抵押。
周一,竞标会如期在市政府会议中心举行。
林晚和楚风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强打精神出现在会场。他们身后,是林氏和楚氏最后的精英团队。
会场里坐满了海城各大企业的代表,气氛严肃而紧张。
林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启元投资的席位。但那里只坐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气质干练的女人,主位上的人还没到。
上午九点整,竞标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先是介绍了一下到场的各位领导和评审专家。
……最后,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本次竞标会的特邀嘉宾,来自京城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江振国老先生！
轰！
这四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晚和楚风,全都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江振国那个只存在于财经传说中的商业巨擘他怎么会来海城还来参加这样一个地方性的项目竞标会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一位身穿唐装,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老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而跟在他身侧,搀扶着他的那个年轻人……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高定西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和疏离。
当林晚看清那个人的脸时,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那个人……
是江川。
6
怎么可能是他
林晚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在万众瞩目中,搀扶着传说中的江振国,一步步走向主席台的男人。
那张脸,是她看了七年,无比熟悉的脸。
可那身气度,那份从容,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廉价西装,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讨好的江川。
此刻的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光芒万丈,刺得她眼睛生疼,不敢直视。
他怎么会和江振国在一起
他凭什么和江振国走在一起
无数个问号在林晚的脑海里疯狂乱撞,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不只是她,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楚风更是脸色煞白,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认得江川,那个被他抢了老婆的废物,那个他从头到尾都没放在眼里的软饭男。
可现在,这个废物,正以一种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
江……江川楚风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都在发抖。
江川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在路过他们席位的时候,脚步微顿,侧过头,冰冷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只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就像神明在俯视一只蝼蚁,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欠奉。
林晚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她从那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原来,这几天楚氏和林氏遭遇的一切,都不是意外。
原来,那个神秘的启元投资,就是他的手笔。
原来,他说的那句你很快就会知道,到底是谁,离了谁,连狗都不如,不是一句气话。
他一直在看,一直在看她和楚风像小丑一样,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里垂死挣扎。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林晚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江川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扶着江振国在主席台最中央的位置坐下。
市政府的最高领导,那个林晚的父亲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市长,此刻正满脸堆笑,恭敬地站在江振国身边,连坐都不敢坐。
江老,您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海城蓬舍生辉啊！
江振国淡淡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身边的江川,对众人介绍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孙子,江川。也是这次参与竞标的‘启元投资’的负责人。他年轻,没经过什么事,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
话音一落,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焦在了江川身上。
江振国的孙子！
京城江家的唯一继承人！
这个身份,比一百个楚氏集团,一千个林氏集团加起来还要尊贵！
而这个神一样的人物,竟然在海城,在林家,当了三年的上门女婿,被所有人当成废物和笑柄
这简直是本世纪最荒诞的笑话！
所有人的目光,又唰的一下,齐齐转向了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的林晚和楚风。
那些目光里,有震惊,有恍然大悟,但更多的是……同情和幸灾乐祸。
完了。
这是林晚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她终于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又得罪了什么。
她亲手将一块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的璀璨钻石,当成了一块碍眼的石头,狠狠地丢进了泥潭里。
现在,钻石被别人捡起,擦去了污泥,绽放出了它本该有的,让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的光芒。
而她,却和一个卑劣的骗子,一起掉进了自己挖的粪坑里,摔得粉身碎骨。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楚风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摇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他赖以生存的资本,在江川真正的身份面前,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他抢走的,不是一个废物的妻子,而是一尊真神的女人。
他死定了。
林晚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她扶着桌子,隔着遥远的人群,痴痴地望着主席台上那个冷漠的男人。
她想起了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江川笨拙地为她学做饭,烫得满手是泡。
想起了她每次加班,不管多晚,江川都会在公司楼下等她,手里拿着一杯她爱喝的热奶茶。
想起了他为了给她买一个她随口提起的名牌包,偷偷去打三份工,累得住了院。
那些她曾经嗤之以鼻,觉得廉价又可笑的付出,此刻却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原来,他不是给不起她更好的。
他只是想用最纯粹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而她,却用最肮脏的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悔恨,如同滔天的洪水,瞬间将林晚彻底淹没。
7
竞标会已经开始了。
启元投资的代表,那个气质干练的女人,正站在台上,用流利的语言,配合着精美的PPT,阐述着他们的方案。
那份方案,无论是从前瞻性、可行性,还是对城市发展的贡献上,都全面碾压了林晚和楚风团队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两份方案,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启-元投资的方案,格局宏大,眼光长远,甚至考虑到了未来五十年海城的城市规划和产业布局。而林晚他们的方案,相比之下,就像是一份小学生作业,目光短浅,只盯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
评审席上的专家们频频点头,市政府的领导们更是两眼放光。
结果,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林晚和楚风,像两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面如死灰地坐在台下。他们甚至连上台展示自己那份可笑方案的勇气都没有了。
林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江川。
他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偶尔和身边的爷爷江振国低声交谈几句,神情淡漠,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林晚的心就越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她多希望江川能冲过来,狠狠地骂她一顿,甚至打她一巴掌。那样,她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可他没有。
他的漠视,才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
这说明,在他的心里,她林晚,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终于,竞标会结束。
主持人当场宣布,启元投资以无可争议的优势,成功中标滨江新城项目。
会场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人都起身,涌向主席台,想要和江振生,和江川,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混个脸熟。
林晚和楚风被挤在人群的外围,狼狈不堪。
楚风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拨开人群,冲向江川。
江川！你这个阴险的小人！你早就计划好的是不是你一直在看我们笑话！他面目狰狞地嘶吼着。
还没等他靠近,两个黑衣保镖就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架了起来。
放开我！江川,你有种跟我单挑！别躲在家人背后当缩头乌龟！楚风还在疯狂挣扎。
江川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单挑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楚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风,你配吗
你……楚风气得满脸通红。
你抢走我妻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江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每个人的耳朵里,你用你那点可怜的家世和金钱,去引诱一个有夫之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我眼里,连垃圾都不如
我……楚风哑口无言。
我江川的东西,要么,是我主动扔掉的。要么,就谁也别想碰。江-川-的目光,缓缓移向了不远处的林晚,无论是人,还是物。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是在说她。
她就是那个,被他主动扔掉的东西。
至于你,江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楚风,眼神里的嘲讽变成了彻骨的冰冷,你的楚氏集团,三天之内,会宣布破产。你个人,会背上三百亿的负债。你的下半生,就在无尽的债务和悔恨里度过吧。
说完,他挥了挥手。
保镖会意,直接拖着像一滩烂泥一样的楚风,走出了会场。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江川这雷霆万钧的手段给镇住了。
这就是京城江家的力量吗一言,可定人生死。
江川没有再停留,他转身扶着江振国,在众人的簇拥下,准备离开。
江川！
林晚终于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冲破人群,拦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头发散乱,妆也花了,脸上挂着泪痕,再无半分往日高高在上的女王模样,看起来无比的凄惨和狼狈。
江川,我们……我们谈谈,好吗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8
江川停下脚步,淡漠地看着她。
他身边的江振国只是瞥了林晚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老神在在地由着孙子处理。在他看来,这种女人,连让他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周围的保镖立刻上前,将林晚隔开,形成一道人墙。
林小姐,请你自重。王叔走上前,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我们少爷,和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小姐。
这个称呼,像一根针,扎得林晚心口一痛。
不……江川,你听我解释！林晚急切地想要穿过人墙,抓住江川的衣袖,那天……那天我是被气昏了头！我说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我爱你,我心里一直都是爱你的！
她开始口不择言,试图用过去的情爱来挽回。
然而,江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爱我江川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微的,却又无比伤人的笑意,你是爱我,还是爱我身后的江家
不！不是的！林晚拼命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
如果知道,你就不会和我离婚,不会怀上别人的孩子,不会用五千万来羞辱我,对吗江川替她说完了后半句话。
林晚的脸色一白,无言以对。
因为,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林晚,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江川这个人。你爱的,是能给你带来利益和虚荣的一切。江川的声音冷了下来,三年前,你选择我,是因为你觉得我老实、好控制,能让你在和楚风赌气的时候,有个台阶下。三年后,你抛弃我,是因为楚风回来了,他能给你带来更大的利益,而我,成了你奔向‘更好未来’的绊脚石。
你的爱,太廉价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晚的心上,将她最后的伪装和尊严,敲得粉碎。
不……不是这样的……江川,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林晚终于崩溃了,她跪倒在地,隔着人墙,向江川伸出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看在我们三年夫妻的情分上,看在……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她想说,孩子是无辜的。
但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这个孩子,正是她背叛江川的铁证。
提到孩子,江川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那不是心软,而是一种更深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厌恶。
你的孩子,与我何干他冷冷地说道,那是你和你那位‘真爱’的结晶,你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来求我这个被你抛弃的‘前夫’。
他……他已经完了……林晚绝望地喃喃道。
那是他活该。江川的语气没有任何同情,也是你,自食其果。
他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废话。
他扶着爷爷,转身就走。
江川！不要走！林晚发疯似的想要爬起来去追,却被保镖死死地拦住。
林氏集团！我爸的公司！求求你,放过林氏,好不好那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她开始求他放过自己的家族。
江川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他只是留下了一句冰冷到极致的话。
当初,你用五千万买断我们三年感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在我眼里,值多少钱
说完,他再也没有任何停留,扶着江振国,在众人的簇拥下,消失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林晚瘫坐在地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但没有人同情她。
周围的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悔恨吗
当然悔恨。
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她亲手打碎了镜子,就再也拼不回完整的圆。她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9
江川离开后,林晚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很久。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她和她身后同样面如死灰的几个林氏员工。
秘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要扶她起来：林总……
林晚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她的手机在这时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她母亲打来的。
林晚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林晚！你这个丧门星！你到底在外面得罪了谁！我们家的老宅,刚刚被银行查封了！他们说我们骗贷！你爸……你爸他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就……就过去了啊！！
轰！
林晚的脑子,像是被引爆了一颗炸弹。
父亲……过去了
不……妈,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骗你我现在就在医院！你爸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林晚,你害死了你爸爸！我们林家,被你彻底毁了！！
母亲的哭喊声,像最恶毒的诅咒,穿透耳膜,直刺林晚的心脏。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江川并不知道林家发生的这一切。
或者说,他不在乎。
从他决定拿回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林家和楚家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他坐在返回京城的专机上,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云层,神情平静。
江振国坐在他对面,正在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开口道：川儿,心里……还难受吗
江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爷爷,说不难受是假的。毕竟,是七年的感情。他苦笑了一下,我曾经真的以为,可以和她就那样过一辈子。
痴儿。江-振-国-叹了口气,我们江家的男人,可以痴情,但绝不能被感情蒙蔽了双眼。那个女人,从一开始,就配不上你。
我知道。江川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所以,我已经把她从我心里清除了。
那就好。江振国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次的教训,虽然痛,但对你来说,是好事。它让你看清了人心,也让你真正成熟了起来。以后,江家交到你手上,我也能放心了。
爷爷,我还想在外面再历练几年。江川说道。
哦江振国有些意外,‘滨江新城’这个项目,你不是要亲自负责吗
项目我会负责。但我想把启元投资,继续做下去。不靠江家的名头,就用我自己的能力,把它做成一个不输给江氏集团的商业帝国。江川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这三年的屈辱生活,磨平了他身上的浮躁,也让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
他不再是那个只想逃离家族光环,追求所谓普通生活的叛逆青年。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个属于他江川的时代。
江振国看着孙子眼里的光,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好！不愧是我江振国的孙子！有志气！他朗声笑道,去做吧！爷爷不拦你。但你要记住,江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谢谢爷爷。江川心中一暖。
飞机穿过云层,稳稳地降落在京城的私人机场。
江川走出机舱,呼吸着熟悉的空气,看着那辆前来接驾的,牌号为京A00001的红旗轿车,他知道,自己人生的新篇章,已经正式开启。
至于海城的那些人和事,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林晚,楚风,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他江川,将站在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俯瞰着他们,在自己亲手制造的深渊里,万劫不复。
10
林晚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的病房里。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一阵反胃。她挣扎着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双眼红肿,满脸怨毒的母亲。
你醒了母亲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有脸醒过来
妈……爸他……林晚的声音颤抖着。
死了！母亲尖锐地打断了她,被你活活气死的！你满意了！
林晚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痛得她蜷缩起来。
不光你爸,我们林家,也完了。母亲继续用恶毒的语言攻击着她,公司破产清算,房子车子全被查封,我们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这都是拜你所赐！你当初要是安安分分地跟江川过日子,我们家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川。
又是江川。
这个名字,现在成了林晚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妈,你别说了……林晚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我不说我偏要说！母亲的情绪彻底失控,她扑上来,抓着林晚的头发,你肚子里这个孽种怎么办啊楚风那个王八蛋已经跑路了,卷走了公司最后一点钱,现在警察都在通缉他！你现在怀着一个通缉犯的孩子,你让我们林家的脸往哪搁！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母亲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林晚的脸上。
林晚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她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任由母亲打骂。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她的人生,在短短几天之内,从云端跌入了地狱。
丈夫、情人、父亲、家产……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
她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满身的债务,和一个父不详的孽种。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是她的傲慢,她的虚荣,她的愚蠢,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万丈深渊。
病房的门被推开,周曼走了进来。她看到病房里的情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幸灾乐祸。
哎呦,这不是我们高高在上的林大小姐吗怎么这么狼狈啊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林晚抬起红肿的脸,冷冷地看着她。
是啊。周曼毫不掩饰,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林晚,你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我一直都嫉妒你,凭什么你什么都有家世好,长得漂亮,还有江川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爱你。可你呢你根本不珍惜！你把他当成狗一样呼来喝去,还为了楚风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渣,把他一脚踹开。
周曼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你知道吗我暗恋了江川整整三年。我多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你这种被偏爱的人,永远都有恃无恐。
现在好了,他终于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他现在是京城江家的继承人,是你一辈子都高攀不起的存在。而你,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丧家之犬！哈哈哈哈！真是报应！
周曼疯狂地大笑着,将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嫉妒和怨恨,一次性全都发泄了出来。
林晚看着她扭曲的脸,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是啊,报应。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她不怪江川的狠心,不怪楚风的背叛,甚至不怪周曼的落井下石。
她只怪自己。
怪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怪自己亲手,将那个满眼都是她的男孩,推得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无法触及。
如果……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林晚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可惜,没有如果。
11
一个月后。
海城的一间破旧出租屋里,林晚面无表情地啃着手里冰冷的面包。
她瘦了很多,原本光彩照人的脸庞,此刻蜡黄憔悴,眼窝深陷。曾经那些价值不菲的高定服装,早已被她当掉,换来了这几个月的生活费。
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疗养院。
她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孕肚明显。她曾想过去打掉这个孩子,这个她所有耻辱和痛苦的根源。
但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她却退缩了。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哪怕他的父亲是个通缉犯,哪怕他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的愚蠢。
她还是决定把他生下来。
也许,这是上天对她唯一的惩罚,也是唯一的救赎。
她开始找工作,但林氏集团和她个人的臭名,早已传遍了整个海城。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录用她这个商界妲己。
碰壁多次后,她只能去做一些不需要身份证明的零工。在餐厅洗盘子,在街头发传单,在工地搬砖……
那些她以前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底层工作,现在成了她赖以生存的唯一方式。
这天,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一家便利店的夜班收银台前打着瞌睡。
店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临。林晚有气无力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来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叔。
他依旧穿着那身得体的中山装,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与这家狭小杂乱的便利店格格不入。
王叔看着她如今这副模样,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将一个信封,放在了收银台上。
这是我们少爷让我转交给你的。
林晚的手指,颤抖着,碰了碰那个信封。
她以为,里面会是钱,是江川对她最后的施舍。
他……他让你给我的林晚的声音沙哑干涩。
少爷说,这是你应得的。王叔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林晚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支票,没有现金。
只有一张纸。
一张法院的传票。
原告：江川。
被告：林晚。
诉讼理由：重婚罪,以及……骗取钱财。
诉讼请求：要求林晚归还这三年来,江川以各种形式赠予她的,总价值超过一亿的财物,并追究其刑事责任。
林晚看着那张传票,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将她凌迟。
重婚罪
她猛地想起来,当初和江川结婚,领的是真的结婚证。而楚风为了安抚她,也哄着她去领了一个证。只不过,楚风找人办的那个,是假的。
可现在,楚风跑路了,死无对证。而她和江川的婚姻关系,在法律上,直到一个月前才正式解除。
她和楚风在一起,并且怀了孕,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婚内！
江川他……他要告她！他要让她坐牢！
为什么……林晚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叔,他为什么这么狠他已经让我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王叔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小姐,你搞错了。少爷不是不肯放过你。他只是,在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而已。
三年前,少爷为了你,净身出户,来到海城。他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是一条价值三百万的‘海洋之心’项链,你转手就送给了你的闺蜜周曼。
结婚一周年,他用自己打工赚的钱,给你买了那支派克钢笔,你说太廉价,丢在抽屉里,一次都没用过。
你生日,他包下整个游乐场为你放烟花,你说他幼稚,转身就和楚风去参加了酒会。
这三年来,他为你花的每一分钱,送你的每一件礼物,小到一支口红,大到半山别墅,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案。总价值,一亿三千七百万。
少爷说,这些东西,当初是他心甘情愿给你的。但现在,你不配拥有。
至于重婚罪……王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你背叛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法律,是公正的。
说完,王叔不再看她,转身带着人,离开了便利店。
林晚瘫倒在地,手中的传票,飘然落下。
她终于明白了。
江川他,不是要她的钱。
他要的,是让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最后,再亲手将她送进监狱。
他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最彻底的代价。
这才是他真正的报复。
诛心。
12
林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便利店的。
海城冬夜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手机早就因为欠费停机了,她联系不上任何人,也无处可去。
传票上的开庭日期,就在下周。
她输定了。
没有任何悬念。
江川那边有最顶级的律师团队,掌握着她所有的罪证。而她,连请一个律师的钱都拿不出来。
坐牢。
这两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人生,真的要就此画上句号了吗
不。
她不甘心。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要去京城。
她要去见江川最后一面。
她不求他能原谅,不求他能撤诉。她只是想,当面问他一句。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
只要他点头,她就死而无憾。
靠着身上最后的一点钱,林晚买了一张去京城的绿皮火车票。
几十个小时的颠簸,她几乎没合过眼。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各种难闻的气味,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中一片麻木。
终于,火车抵达了京城。
走出车站,京城的繁华和宏伟,让她感到一阵自惭形秽。她就像一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江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江川。
她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在网上搜索江氏集团。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那栋高耸入云,气派非凡的江氏集团总部大楼前时,她才真正体会到,自己和江川之间,隔着一道怎样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被保安拦在了门外。
对不起,小姐,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我找江川,我是他的……朋友。林晚卑微地说道。
保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充满了鄙夷：我们江总的朋友就你这样
林晚的脸,火辣辣地疼。
她在大楼外,从白天,等到黑夜。
又冷,又饿。
她想,只要她一直等下去,总能等到他下班的吧。
然而,她等到深夜,大楼里的人都走光了,也没有看到江川的身影。
第二天,她继续等。
第三天,依旧如此。
到了第四天,她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她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都开始模糊。
就在她快要晕倒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冷峻而熟悉的侧脸。
是江川。
他似乎刚参加完一个重要的会议,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神情有些疲惫。
他看到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
上车。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晚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挣扎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暖气,让她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回暖。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
两人一路无话。
林晚贪婪地看着江川的侧脸,想把他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许久,她才鼓起勇气,用沙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问题。
江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江川开着车,目视前方,没有立刻回答。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在林晚以为他不会回答,心一点点沉入谷底的时候。
他开口了。
爱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林晚的脑海里炸响。
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够了。
有这两个字,就够了。
在你把我当成傻子,当成垃圾,当成你和楚风之间的调味品的时候。
江川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瞬间打入了无间地狱。
我的爱,就已经死了。
连同我那颗为你跳动了七年的心,一起,被你亲手,埋葬了。
车子,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不是酒店,也不是医院。
是京城第一女子监狱。
江川熄了火,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她。
他的眼神,平静,深邃,像一片再也不会起波澜的死海。
林晚,进去吧。为你犯下的错,赎罪。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说完,他下了车,为她拉开车门。
监狱门口,两个女警已经等在那里。
林晚看着他,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没有再求饶,也没有再辩解。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挺直了腰板,最后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扇,将彻底隔绝她与外面世界的大门。
江-川-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铁门之后。
他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是启元投资的负责人打来的。
江总,欧洲那边的收购案,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需要您……
江川收回目光,眼神恢复了商界帝王的冰冷和锐利。
我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坐回车里,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那座灰色的建筑,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就像他生命中,那段被抹去的,名为林晚的过去。
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