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丈夫李哲同在体制内工作,每日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像一位严苛的监工,从不允许我们多睡片刻。
小雅,该起床了。李哲总是先我一步醒来,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
我眯着眼看向窗外,秋日的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楼下已经传来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这是我们在这个小城安家的第五年,两室一厅的房子不大,却盛满了我们所有的梦想。
妈妈,爸爸,起床啦！门外传来六岁儿子小宇的叫声,紧接着是四岁女儿小雨咯咯的笑声。孩子们总是精力充沛,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
我翻身下床,打开房门,两个小家伙立刻扑进我的怀里。李哲已经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这是我们家的日常,平淡却让人心安。
今天周五,下班后去我妈那儿吃饭吧我一边给小雨扎辫子一边问。
行,正好把老家带来的土鸡蛋给妈带过去一些。李哲煎着鸡蛋,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样的对话在我们家再平常不过。我和李哲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一万,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听起来似乎难以维系一个四口之家的生活。但我们不仅活下来了,还买了房,买了车,养活了两个孩子,甚至每月还能存下一些钱。
秘密不在于赚得多,而在于我们会过。
二
周六早晨,我照例坐在书桌前整理这个月的收支情况。淡蓝色的记账本已经陪伴我五年,边角有些磨损,里面却密密麻麻记录着我们这个家的每一笔开销。
房贷1823元,用公积金还了；水电煤气326元；伙食费2480元；交通费400元；孩子兴趣班416元...我喃喃自语,手中的笔在纸上划过。
李哲端着水杯走过来,俯身看了看,这个月伙食费超了点啊。
上周不是带孩子们去吃了次肯德基嘛,我笑道,小雨考了满分,答应奖励她的。
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李哲从不质疑我的理财能力,正是这种信任让我们能够一起将微薄的收入经营得井井有条。
妈妈,明明家买了新汽车,好大好漂亮！小宇突然跑进来说,眼睛亮晶晶的,还能看电视呢！
我和李哲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是教育孩子的机会。
来,宝贝。我把小宇拉到身边,明明家的大汽车是很漂亮,但咱们家的小汽车也很好对不对它能带我们去奶奶家,去公园,从来不闹脾气。
李哲接话：是啊,车只是代步工具,能安全到达目的地就好。重要的是车里坐着一家人开开心心,不是吗
小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妹妹叫去玩积木了。
我望着孩子们的背影,轻声对李哲说：其实有时候也挺怕的,怕我们不能给孩子们最好的。
什么是最好的李哲握住我的手,最好的不是最贵的,是最合适的。咱们家虽然不富裕,但从不缺爱,不是吗
这话让我心里一暖。是啊,我们的日子或许平凡,但从不缺乏温暖。
三
周一上班,办公室里的話題自然绕不过双十一的购物计划。
小雅,你准备买什么我看中了一套雅诗兰黛的护肤品,打折下来才一千二,超划算！同事小周凑过来问我。
我笑了笑：我皮肤敏感,用不了那些高级货,国产的百雀羚就挺好,一百多一套。
不是吧你这就替你家李哲省钱了男人不能惯着,该花就得花！另一个同事张姐插话道,你看我上周买的包包,虽然花了三千多,但背出去有面子啊！
我但笑不语。她们不会理解,对我来说,省下的两千多元意味着孩子们三个月的兴趣班费用,或者全家两个月的水电杂费。
中午吃饭时,大家点外卖,动辄三四十元一份。我拿出自带的饭盒,里面是昨晚剩下的红烧肉和清炒时蔬,还特意煎了个荷包蛋铺在上面。
小雅,你也太会过了吧天天带饭不腻吗张姐摇摇头,挣工资不就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吗
我觉得这样挺好,我平静地回答,自己做的饭菜干净卫生,而且说实话,比外卖好吃。
这不是逞强,是实话。李哲的厨艺确实不错,连孩子们都偏爱爸爸做的饭。
下班后,我去接孩子们放学。校门口停着各式各样的豪车,家长们穿着名牌服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我推着那辆已经骑了三年的电动车,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停下。
妈妈！小宇和小雨一前一后跑出来,兴高采烈地讲述一天的见闻。
明明说他爸爸要带他去海南过年！小宇突然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羡慕,他说那边可暖和了,还能在海里游泳。
我心里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很好啊。不过咱们今年去奶奶家过年也不错,奶奶不是答应要给你们做糯米糕吗
对哦！我还要帮奶奶磨米呢！小雨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小宇却没那么好哄：可是我也想去海边...
我摸摸他的头：以后一定有机会的。爸爸妈妈正在攒钱,等攒够了就带你们去看海,好不好
这话我说得有些心虚。以我们目前的收入,全家去海南旅游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看着小宇期待的眼神,我不忍心完全打破他的梦想。
四
周五单位突然通知,周六要组织团建活动,每人交200元活动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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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月的预算已经定好,多出这笔意外开支意味着某些项目必须削减。更麻烦的是,周末原本计划去我母亲家,临时改变计划还得找借口解释。
怎么了不想去吗办公室主任看我面露难色,问道。
不是的,主任,只是这周六我母亲生日,早就说好要回去的...我勉强笑道。
主任摆摆手：哎呀,一年就这一次团建,缺席不太好吧你母亲的生日可以提前或推后庆祝嘛！
我哑口无言。体制内工作就是这样,集体活动不好推辞。最终我只能点头答应,心里盘算着从哪里省下这200元。
下班回家,我把这事告诉李哲,他倒是很豁达：去就去吧,正好放松一下。妈那边我明天先去一趟,把礼物送过去,解释一下就行。
可是200元呢,我叹气,本来计划用这笔钱给你买件新羽绒服的,你那件都穿三年了。
李哲笑道：我的羽绒服还好着呢,倒是你,冬天外套还是两年前买的吧该换的是你才对。
我不用...
就这样定了,他打断我,团建你就安心去,孩子们我来带。至于羽绒服,谁的需要更大谁就先买,公平吧
我鼻子一酸,点点头。李哲总是这样,宁愿自己吃苦也要把好的留给我和孩子。
那天晚上,我重新核算了本月开支,决定从伙食费里省出那200元。接下来两周少买点肉,多做一些素菜,不仅健康,还能省钱。
五
团建活动选在一家温泉度假村,确实是个消费不低的场所。同事们很快沉浸在各种消费项目中：SPA、按摩、KTV,甚至还有人组织牌局。
我选择了最基础的温泉泡浴,不需要额外付费。躺在温暖的泉水里,疲惫渐渐消散。
小雅,不去做个按摩吗特别舒服！小周走过来问我。
不用了,泡一泡就很放松。
别这么省嘛！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她劝道。
我笑着摇摇头：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其实我不是不羡慕,只是更明白生活的重量。200元对于有些人来说不过是一次按摩的费用,在我们家却是一个星期的菜钱。
活动结束后,主任组织大家聚餐。餐厅颇为高档,菜单上的价格让我心惊。大家点菜时毫不手软,龙虾、鲍鱼、特色菜一样接一样。
小雅,你想吃什么主任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说：我都行,大家定就好。
最后结账时,人均消费竟然高达280元。我捏着钱包,心里暗暗叫苦。这完全超出了预期,原本计划的200元团建费变成了480元,对本就紧张的预算无疑是雪上加霜。
回家路上,我情绪低落。李哲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关心地问：团建不开心吗
我摇摇头,把超支的事告诉了他。
没想到他笑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没关系,从我那儿的零用钱里扣就行。这个月少抽点烟,正好健康环保。
可是你本来就没多少零用钱...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哎呀,为老婆大人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他夸张地说,逗得我笑了出来。
然而我知道,李哲已经两个月没买新烟了,一直在抽最便宜的那种。这个男人总是这样,默默承担着家庭的重担,从不抱怨。
六
十一月底,小宇放学回家后情绪明显低落。
怎么了宝贝我关切地问。
他摇摇头,不肯说话。直到晚上睡觉前,他才小声说：明明说我们家穷,连最新款的乐高都不给我买。
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勉强保持平静：那你觉得我们穷吗
小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同学们都有好多玩具和新衣服,我们还穿表哥的旧衣服。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不能回避的话题了。
宝贝,你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给你买那么多玩具吗我轻声问。
因为没钱。
不完全是,我摇摇头,因为我们想把钱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比如我们住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温暖舒适；比如你和妹妹的兴趣班,让你们学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有我们将来的教育基金...
小宇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明明家可能赚得比我们多,但每家都有自己的过法。还记得爸爸妈妈教你的吗不攀比,不浪费,满足于自己拥有的,这才是真正的富有。
小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那我们家也能去旅游吗不像明明家去海南,近一点的地方也行。
我摸摸他的头：当然可以。其实爸爸妈妈正在计划呢,等放寒假,咱们就去邻市的水族馆,听说那里可大了,有海豚表演。
真的吗小宇的眼睛顿时亮了。
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无论多么困难,一定要兑现这个承诺。
七
第二天,我开始研究邻市水族馆的门票和住宿费用。不算不知道,一家四口去玩两天,即使最节省也要花费近一千元。这对我们家来说不是小数目。
李哲得知我的计划后,没有反对,而是积极出主意：我可以加班赚点外快,单位最近有些额外的工作需要人做。
不要啦,你本来就够累了。我不同意。
没关系,就这个月辛苦点。他坚持道,孩子们长大了,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
于是我们开始了旅游基金计划。我进一步缩减家用开支,尝试用更少的钱做出营养均衡的饭菜；李哲则接了不少加班工作,每天很晚才回家。
最让我感动的是,小宇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当小雨吵着要买新娃娃时,他居然像个小大人似的说：妹妹,我们要省钱去水族馆呢,娃娃以后再说吧。
听到这话,我和李哲相视而笑,所有的辛苦在那一刻都值得了。
周五发工资那天,我照常给李哲转1000元,自己留1100元。不同的是,这个月我们额外多出了600元加班费。
全都存进旅游基金吧。李哲毫不犹豫地说。
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加上这600,旅游基金已经有800元了,再省省就够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小雅,你爸的老毛病又犯了,住院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里一沉：严重吗需要多少钱
医生说最好做个小手术,大概要五千左右。你知道的,我们那点退休金...
我毫不犹豫地说：妈您别急,钱的事我们来想办法。
挂掉电话,我看向李哲,不知如何开口。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对话内容,轻轻揽住我的肩膀：没事,先把爸的病治好要紧。旅游以后还有机会。
可是答应小宇了...我哽咽着说。
孩子会理解的。李哲坚定地说。
那一刻,我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家有急难方知贫。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一次意外就可能全部掏空。
八
我们取出了所有积蓄,加上当月的工资,凑够了5000元手术费。父亲的手术很成功,但后续调养还需要不少费用。
旅游计划自然泡汤了。告诉小宇这个消息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他的失望和抱怨。
出乎意料的是,小宇只是点点头,小声问：外公的病会好吗
会的,做了手术就会慢慢好起来。我摸摸他的头。
那没关系,水族馆以后再去吧。小宇说完就跑去写作业了。
我站在原地,既欣慰又心酸。孩子过早的懂事让人心疼,但这也证明我们的教育没有白费。
临近期末,学校突然通知要交下学期教材费,每人200元。接着小雨感冒发烧,去医院又花了一笔钱。我们的经济状况顿时捉襟见肘。
最艰难的时候,我和李哲只能吃馒头就咸菜,把有限的荤菜留给孩子。每天晚上,我对着记账本发愁,如何用仅剩的几百元撑到月底。
要不,我找同事借点李哲试探着问。
我立刻摇头：不行,借了总要还的,下个月怎么办我们再想想办法。
第二天,我翻出一些不常穿的衣服,挂到二手网站上卖。李哲则把收藏多年的邮票拿出来,去了收藏市场。晚上回家时,他高兴地告诉我卖了800元。
可是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邮票吗我问。
没事,以后有机会再收集。他轻描淡写地说,但我知道他有多舍不得。
靠着这800元,我们终于撑到了月底。发工资那天,我和李哲看着银行账户里不多的余额,相视苦笑。
这个月得精打细算了。我说。
李哲点头：幸好房贷是公积金还,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
生活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困难就手下留情。但我们相信,只要夫妻同心,没有过不去的坎。
九
寒假来临,孩子们的假期安排成了问题。往常我们会送他们去参加一些低价夏令营,但今年实在无力承担。
要不,我请假在家带他们李哲提议。
我摇摇头：你今年请假天数已经快超了,不能再请。还是我想办法吧。
最终,我们决定把孩子们轮流送到双方父母家各住一周,剩下时间我自己带。这样虽然麻烦,但能省下不少开销。
让我意外的是,这个无奈的安排反而增进了孩子们与祖父母的感情。小宇和小雨从爷爷奶奶家回来后,居然学会了下象棋和唱京剧片段。
妈妈,爷爷说以后寒假都要去他家！小宇兴奋地说。
我笑着点头,心里暖暖的。有时候,不幸中藏着幸福的种子,只看你是否能够发现。
春节临近,家家户户开始办年货。看着同事们大包小包往家提,我心里不是滋味。按照往年的标准置办年货,至少需要一千多元,对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来说无疑是奢侈的。
今年简单过吧,我对李哲说,买点必要的就行。
李哲却神秘地笑笑：别急,我有办法。
周末,他居然带回来一整箱海鲜和年货,说是单位发的福利。接着我母亲也送来不少自制腊味和糕点。等到年三十那天,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的年货一点也不比别人家少。
看吧,天无绝人之路。李哲得意地说。
那年春节,我们没有买新衣服,没有放太多鞭炮,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温馨,是任何物质都无法替代的。
睡前,小宇突然说：妈妈,虽然今年没有去水族馆,但我还是很开心。
为什么我问。
因为外公病好了,而且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他简单的话语让我泪目。
是啊,最珍贵的往往是最免费的。这个春节,我比任何时候都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十
开春后,我们的经济状况逐渐好转。父亲的康复情况良好,不再需要额外费用；我也因为工作表现突出,获得了一笔小小的奖金。
一个周末,我和李哲突然决定带孩子们去邻市的水族馆,兑现那个迟到的承诺。
看着海豚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小雨兴奋得尖叫起来,小宇则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我和李哲相视而笑,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幸福。
下次我们去海边看真的海,好不好李哲突然说。
真的吗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眼睛里闪着光。
真的,爸爸妈妈继续攒钱,明年夏天一定带你们去看海。我承诺道。
回程的路上,孩子们累得睡着了。李哲开着我们那辆小汽车,突然说：其实我觉得我们挺富有的。
我笑了：是啊,我们有房有车,父母健康,孩子懂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温暖而柔和。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这些年我们如何一分一厘地规划生活,如何一次次渡过难关,如何在不宽裕的条件下给予孩子最好的教育和爱。
收入高有收入高的活法,收入低有收入低的过法。真正决定生活质量的,从来不是银行账户上的数字,而是你如何对待手中的每一分钱,如何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下个月开始,我们可以多存点了。我说。
李哲点点头：嗯,不过也别太省了,该花的还得花。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属难得,我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有分寸。
车驶入小区时,孩子们醒了。小宇揉着眼睛问：妈妈,我们以后还能再来吗
当然,我肯定地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夜幕降临,我们的家亮起温暖的灯光。这个不大却充满爱的空间里,盛放着我们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幸福。
微光攒就的日子,也能照亮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