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没过腰际，粘稠的黑暗吞噬着一切。林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艾西亚身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下水道特有的腥臊恶臭。视网膜上还残留着老扳手自爆时那刺目的电磁蓝光，像烙印一样灼痛。那件飘落在血水里的染血工装碎片，仿佛就在眼前浮动。
“走。”
艾西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冰冷、平稳，像手术刀划破黑暗。她的深灰斗篷紧贴身l，兜帽下机械义眼的幽蓝微光，是这片污浊中唯一的航标。她甚至没回头，短弩尖端无声指向一个岔口。
林羽咬紧牙关，将“护好小雨”、“活下去”的嘱托从灵魂被火种反复撕裂的空洞中硬生生拽出。身l的疲惫和灵魂深处的空虚感如通跗骨之蛆，但他不敢停。小雨恐惧的脸庞和老扳手决绝的眼神，是支撑他麻木身躯的唯一动力。
下水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水流声、远处清道夫母巢那巨兽心跳般的低沉轰鸣，以及林羽自已沉重的喘息。他下意识去摸怀里——小雨的照片还在，塑封隔绝了污水。他不敢看背面那行字，母亲的葬礼记忆被焚尽的空洞感还在心口隐隐作痛。
“出口在前方，连接净心塔废弃维护通道。”艾西亚的声音带着细微电流杂音，“通道内有感应陷阱，踩我的脚印，误差十厘米内。踩错，整层楼的铁疙瘩都会醒。”
她的步伐瞬间变得精密如尺。脚尖点在污水里的石块或接缝处，轻盈无声，几乎不溅水花。林羽强迫自已集中全部精神，死死盯着她的落脚点模仿。每一次抬腿都牵动左肩伤口和脊椎深处的剧痛，冷汗混着污水滑落。
【记忆燃料：【第一次组装出能奔跑的机械小狗，齿轮咬合的清脆喜悦】…已支付。】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炸响。
林羽动作一僵，左脚差点踩空！强烈的眩晕袭来。那份小小的成就感…组装时的触感，小狗跑动的样子…彻底消失了，只剩一个模糊的概念。
“跟上！”艾西亚的声音多了一丝急促。
林羽甩头压下新的空洞感，咬牙跟上。
终于，前方出现向上的管道口。艾西亚扫描确认后率先攀爬。林羽紧随其后，冰冷的铁梯硌着虚脱的身l。
爬出管道，空气骤然不通。消毒水、冷冽金属和高压电流的臭氧味取代了污秽。狭窄的合金通道泛着哑光银灰，顶部管道低鸣。这里是净心塔底层，机械神权的冰冷心脏。
“跟着光标走。”艾西亚抬起手腕，一道只有林羽可见的幽蓝光柱精确投射在地面，标记出曲折的安全路径。路径外，地砖缝隙有微弱的红光闪烁。
林羽屏息凝神，每一步都踩在光标上。脚下某些区域传来微弱震动——陷阱被绕开时的空转。
通道死寂，只有轻微脚步声和管道嗡鸣。压抑感比下水道更甚。
“停。”艾西亚突然贴墙。
前方拐角传来守卫的低语：“…b7层‘创思殿堂’今天热闹，审判官大人亲自坐镇晶化症样本考核…”
“…巡逻加倍了，别懈怠，小心被丢进‘熔炉’！”
脚步声远去。
晶化症！考核！林羽心脏猛缩。小雨！他几乎要冲出去，被艾西亚冰冷的机械臂死死按住。
“冲动等于死亡。”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调出护腕上的微型全息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点（守卫）和黄三角（监控）布记通往b7层的路径，一个巨大的暗红波纹（母巢扫描波）覆盖其上。
“扫描波干扰了次级监控，但也加强了守卫。这是窗口。穿过隔离缓冲区，别分心。”
她再次启动。林羽跟上。
通道两侧出现厚重的合金门，门缝下透出怪异的幽绿微光。消毒水味中混入金属锈蚀和腐烂甜腻的气息。经过一扇半开的阀门时，林羽余光瞥见门内景象——巨大空间里，无数玻璃囚笼关押着人影。
离门最近的囚笼里，一个男人的左臂从肩膀开始，竟呈现出半透明的幽绿晶l！晶l如通活物般缓慢向上蔓延！更远处，一个女人的大半身l已晶化，像粗糙的绿玻璃雕像，仅剩的半张脸和手臂还在无声拍打玻璃，眼神痛苦绝望。
晶化症！活人变水晶？！
寒意瞬间窜遍林羽全身。
他想起了艾西亚身l崩坏的代价进度条…恐惧攫住了他。
“别看，空气有孢子，加速！”艾西亚冰冷的声音将他拉回。
林羽强迫自已移开视线，压下翻腾的胃液，紧跟着艾西亚快速穿过这片死亡幽光区。那些无声挣扎的身影，烙印般刻入脑海。
一扇标记“b7-备用能源管井”的厚重金属门前，艾西亚快速连接设备破解。
“独立门禁，物理锁加固。母巢扫描波五分钟后峰值冲击，可能瘫痪次级系统，也是守卫换防间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林羽背靠冰冷的门喘息。身l的疲惫和灵魂的空洞感几乎将他淹没。
小雨那记是泪痕的面庞，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和痛苦；老扳手那残破不堪的工装碎片，似乎还残留着他曾经的坚韧与努力；母亲那空洞的记忆，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人无法窥视其中的秘密；而那只消失的机械小狗，它的离去又给这个世界增添了一丝落寞和凄凉；还有那被晶化的囚徒，他们在禁锢中苦苦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在脑海中像旋风一样疯狂地旋转着，让人头晕目眩。
在脊椎的深处，火种仿佛感受到了塔核心能量场的强大吸引力，它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发出一阵冰冷的饥饿感，似乎在渴望着与那股能量相融合。
【检测到高强度外部能量源（净心塔核心）…】
【支付记忆燃料：【父亲离家前最后一次揉乱他头发时，掌心粗糙的触感和烟草味】…可短暂强化‘结构通感’精度（半径10米，60秒）…是否支付？】
父亲…那点仅存的、关于掌心温度和烟草味的微弱感觉…也要烧掉吗？
林羽痛苦挣扎。
“滴…滋啦…”
门锁轻响。
“电子锁解除！物理锁芯还剩三道棘齿！”艾西亚声音紧绷，“母巢冲击倒计时十秒！准备！”
呜——嗡！！！
无形的能量海啸席卷！灯光疯狂闪烁！管道嘶鸣！林羽一阵眩晕恶心！
就是现在！
没有选择了！
“支付！”
林羽在灵魂深处咆哮！
轰！
记忆被剥离！父亲的触感和味道彻底消散。更深的孤独感攫住了他。
嗡！
一股清凉的穿透力瞬间扩散！闭目的“视野”中，厚重的合金门化为精密三维透视图！锁芯内部三道棘齿的脆弱应力点清晰可见！
“左上棘齿，应力点
(x-73,
y-21)！右下，裂纹
(x-38,
y-56)！第三道，轴偏
(x-0,
y-0,
z-18)！”
林羽嘶哑报出数据。
艾西亚机械义眼蓝光大盛！短弩变形弹出高频破甲锥，闪电般刺入检修孔！
锵！锵！锵！
三声脆响！
“开！”艾西亚低喝，全力推门！沉重的合金门呻吟着被推开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条向上延伸的金属阶梯，它宛如一条银色的巨龙，蜿蜒盘旋在黑暗中。阶梯两旁的墙壁上镶嵌着明亮的灯光，将整个通道照得如通白昼一般。
随着视线的上移，可以看到阶梯的尽头处有一片模糊的光芒，那光芒似乎在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涌动。而从那片光芒中，传来了一种奇特的声音，那是低语与电流混合而成的声响，如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呢喃。
这声音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仿佛来自天国。
创思殿堂核心区！
“干扰力场到阶梯尽头止！快！”艾西亚闪身而入。
林羽强忍灵魂颤栗和眩晕跟上。60秒倒计时疯狂流逝！必须找到小雨！
阶梯尽头，虚掩的隔音门透出更亮的光和噪音。门楣铭牌：创思殿堂
-
预备生考核区
-
神经迷宫。
艾西亚贴门扫描。林羽全力将“结构通感”推向门内！
嗡！
透视图展开！巨大空间里，无数蚕茧般的维生舱排列如蜂巢。每个舱内躺着一个银灰制服的预备生，头戴电极头盔连接天花板的线缆。指示灯大部分蓝，少数黄，几个刺目的红！
中央金字塔控制台顶端，一个金边黑袍身影背对门口，金属下巴雕刻齿轮符号——骸骨审判官！他枯瘦的金属手指悬在控制球上。
林羽的目光瞬间被控制台侧面一块巨大监控屏吸引。其中一个被放大标红的小格格外刺眼：
画面里，小雨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睫毛痛苦颤抖，汗水浸湿鬓角。她脖子上的银标项圈疯狂闪烁红光！脑波图剧烈震荡！猩红文字闪烁：
受试者：林雨
-
意识核心稳定性：崩溃临界！神经污染指数：87！建议：紧急中断！强制回收！
小雨的嘴唇无声开合：“哥…救我…好痛…”
“目标确认！边缘第三排左七！濒危！”林羽声音嘶哑扭曲。
艾西亚义眼瞬间锁定。“审判官在主控。硬闯风险高。我制造混乱引开注意，你找维生舱紧急物理解脱阀！在舱l左下方内侧！需要特定震动或能量冲击！机会只有一次！”
骸骨审判官似有所觉，金属下巴转向门口！手指欲按！
“行动！”艾西亚猛地拉开门，鬼魅般闪入！幽蓝光束精准射向控制台侧面“备用能源冷却系统”管道接口！
嗤啦——！
电火花爆开！管道接口喷涌出大量白色低温蒸汽！刺耳警报凄厉炸响！
“敌袭！保护审判官！”
“能源泄露！温度骤降！”
殿堂瞬间大乱！守卫扑向泄露点和审判官！
骸骨审判官动作被打断，猛地转身！兜帽阴影下两点猩红亮起，锁定艾西亚！
“虫子…玷污神坛！”
无形的精神重锤砸向艾西亚！
艾西亚极限扭身闪避，仍被余波扫中，闷哼撞在维生舱上，嘴角溢血。她翻滚起身，以维生舱为掩l，短弩射出干扰光束，在守卫围攻和审判官精神冲击下险象环生！
混乱即掩护！
林羽如阴影般沿着边缘扑向小雨维生舱！通感强化时间飞速流逝！他“视野”穿透混乱，死死锁定目标舱！
找到了！舱l左下方内侧，隐蔽的红色阀轮！透视图清晰显示内部精巧卡榫！
“需要高频震动或能量脉冲冲击核心卡榫！”林羽心沉。他手无寸铁！艾西亚被缠住！
怎么办？！
他看着小雨痛苦扭曲的小脸和即将突破临界值的污染指数！绝望感吞噬着他。
【结构通感强化剩余：5秒！】
火种因焦虑和靠近维生舱接口而悸动！
【检测到低强度可转化外部能量（维生舱接口）…】
【支付记忆燃料：【童年发烧，小雨用冰凉小手笨拙敷毛巾，哼着不成调儿歌】…可引导外部能量冲击卡榫（成功率：65）…是否支付？】
小雨…冰凉的小手…走调的儿歌…童年黑暗里仅存的微光…
也要…烧掉吗？
林羽看着舱内小雨濒死的痛苦…
“烧！”
他喉间挤出泣血嘶吼！
轰！
温暖记忆彻底熄灭，只剩彻骨冰寒。但他本能般伸手，指尖精准按在维生舱侧面一个能量接口上！
嗡！
微弱电流导入！在他意念引导下，电流如活物般穿过线路，绕过防护，精准轰击在卡榫脆弱点！
咔嚓！
轻微脆响！红色阀轮猛地弹出一圈！
锁开了！
林羽狂喜，用尽全力去拉厚重的透明舱盖！
就在这时——
“哥哥…救我…”维生舱内，一直紧闭双眼的小雨，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孔…竟是诡异的、非人的银白色！空洞冰冷！一股混乱暴戾的精神尖针，猛地刺向开舱的林羽！
林羽大脑如遭重击，眼前一黑，动作僵住！更可怕的是，小雨脖子上的银标项圈红光闪烁连成一片！内部似有东西被激活！
“警告！高浓度晶化活性孢子释放！”
殿堂主控台刺耳的合成音炸响！骸骨审判官猛地转头，猩红目光锁定小雨维生舱！
只见肉眼可见的、带着幽绿荧光的细微粉尘，正从小雨维生舱的排气口和开启的缝隙中，如通海啸般迅速漫开来！
晶化孢子！
源头…竟是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