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永冬素日 > 第一章


大梦
梦,究竟是何时察觉到这是梦境的平淡地望着一如既往的风景,任寒冷的阳光从叶缝中透出,缓缓流淌到我的脚边。
是片刻之前,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呢就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渐渐消融于梦中,在这片连时间的流逝都感受不到的雪白中。
是从什么时候的呢。回想起来,应该是在我刚拿起刀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似乎是被自己的呼吸声吓到了,觉得它格外的喧闹,直到一直环绕在耳边的医院仪器的滴滴声瞬间消失殆尽,只留下了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时,我才发现,窗外,天空飘落的雪花,悬浮凝固在了空气中,而那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在身体内似乎也慢慢缓解下来。
时间静止虽然很不情愿相信,但此时此刻,这个现实就摆在眼前,然后.......然后,我跑了出去,然后遇到了那个和我拥有相同眼神的男生,然后,我们在这个永恒的时间中度过了约莫一个月的时间,然后.......
想到这,少女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在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天的昨日,在那个似乎已经远去的时间停止的世界中,那是属于他们二人独自的旅程。

涟漪
我走向那片灰沉沉的湖水。
因为在午休时间,所以此时的学校空无一人,枯枝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衬得四下死寂。湖水像一块巨大的、磨损的黑色玻璃,倒映着冬日冰冷,纹丝不动。冷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和湖水特有的、潮湿腐朽的味道。
从出生开始,我的人生似乎就被裹挟着,过着一种如同贪吃蛇般的生活,无法被触碰,无法被接受,只能独自地缠绕起来,盲目地按照正常的应该有的顺序上了小学,上了初中,参加中考,然后升入本地的一个重点高中,但却始终无法和他人接触,就像无法接受低频率的共振和钢铁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一样.......永远都是一个人,在破碎的家庭里遭到父母唾弃,成绩也远远不足本一,于是.......
我静静站在那里,这种人生,再怎么看,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吧。
如此,下定决心后。
寂静————响起。
我停下脚步。

我被自己的音量之大吓了一跳。
……不。不是声音太大了。
是周围太安静了。虽然本来就很安静,但此时却感觉不太一样,彷佛一直旋绕在耳边的某种声音立刻消失不见了,当我远远望去,远处街道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无一点动静。
一切。
一切都停止了。
不管是行人,还是车辆都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凝固住了。而且,安静得令人难以置信。刚才还充斥在城市当中的喧嚣,全都消失了。
诶,怎……怎么回事
自言自语的声音清楚地令我吃惊。不只是说话声,呼吸的声音,身体活动时衣服摩擦的声音,运动鞋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这种异常的寂静,使得就连平时听不到的细微声音也显得格外突出。
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我奔走在校园里。
……梦我是在做梦吗
我试着捏了捏脸颊。从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古典的方法。而且,就像在许多虚构作品当中一样,这个行为毫无意义,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这是死后的世界,我.........死了
嗡——我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耳鸣。
太过安静,反而显得很吵。我不禁这么想到。无论何时,日常生活中总有声音。无论是深夜还是清晨,总有或大或小的声音在某处响起。而这些声音,除了我发出的之外,全部消失了。这是一种无声环境下的嘈杂。大概和船员在陆地上会感受到摇晃是一个意思吧。我虽然喜欢安静,但在这种状况下,实在是无法平静下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我一口气跑到了宿舍楼,里面有几个学生在睡觉,我悄悄地把手贴近他们的鼻子,没有一丝气流的感觉。我吓了一跳,逃也似地离开了学校。
我继续狂奔。
哇。一只张开翅膀的乌鸦,固定在半空中。甚至在机场中,原本起飞的的飞机也同样静止不动,斜斜的悬浮在空中。那无视物理法则的光景,让我目瞪口呆。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近处传来了声音。
我吓了一跳,侧耳倾听。
吓到了吗
我猛地扭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街边那张老旧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松松垮垮披罩着一件米色粗线毛衣,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大半的手掌。她蜷缩着,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臂弯里,
只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和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鼻尖冻得发红,淡色的嘴唇有些干裂。但那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跌落在黑色绒布上的星子,正带着几分惊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顽皮的探究,静静地看着他半只脚没入凝固湖水的滑稽模样。她头上戴了个半包裹式的卡通帽子,几缕头发从帽子的缝隙中轻轻溜了出来。
女孩轻轻放下腿,站起身。动作有些缓慢,甚至微微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侧腹,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她走近几步,踩在凝固的枯草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仰头看着被定在街边的、姿态尴尬又惊恐的我,玩昧似的笑了笑。
她歪了歪头,目光扫过他僵硬的肢体和惊恐未褪的脸:你是谁来着,哦,是在那个学校傻傻地站在湖边的吗
我喉咙剧烈地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女孩,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她仍然不理睬我,开始自说自话你们那个学校宿舍睡了感觉有点硬啊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突然调皮地凑近,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叫施远,你呢
我感觉到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喃喃道李.......达....
她笑了笑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在这个时间停止的世界,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啦
时间停止我狐疑地看着她。
哦她仰着脸,笑容变得鲜活起来,准确来说,我应该是在这一时刻被困了三天啦。如果没记错的话,在这时候,你不应该站在高中的湖旁吗,看起来像是个文学青年一样
我心头一颤,出于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并不想将自杀的事告诉她。于是我只好傻笑着,希望能掩饰一下此时内心的尴尬。
还好,施远此时看着远方,并未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否则,她应该能注意到我那无处安放的腿,正局促不安地抖动着。
对了,李达,是吧。她猛然回头,自然地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细腻的皮肤下能清晰地感觉到骨头的形状。我身体一僵,那冰冷的触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手臂。
我低头看着被她拉住的手腕,又抬头看向这个陌生的、的女孩。虽然全身下意识地抵抗似的痉挛了一下,但这是彷佛内心有一块被触动了,按往常来说,我是肯定没有机会和这样一个可爱美丽而又活泼的女孩在一起相处的,我并不会想这样做,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去接触。
你能帮我一个忙嘛自杀的念头,在这突如其来的、超现实的际遇面前,在这冰冷的指尖触感下,竟然奇异地褪色、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需要感。
能帮我实现五个小小的心愿吗她的手紧紧抓着我。虽然很想拒绝,可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她应该是属于那种身处班级中央的人,和我这种小透明应该是互不交集的涟漪,我并没有胆量去和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陌生女孩子说不,再说了,她看起来已经困在这种超自然现象中已经很久了,我一个人能不能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我需要她。
就三个,不多的,并且都很简单的她俏皮地向我眨了眨眼睛,手上传过来的力道明显加重了,我毫无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确实,比起自杀,在这个光影都停止的世界中,安静地,不被打扰的度过一生其实也挺好的。我看着少女的脸庞,第一次萌生出这种想法。
间章一
远处,隐隐地了风铃的声音。
雪已经开始下了,熙熙攘攘的,自从离开那个世界,回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大概一个星期了,就连医生也无法判断我为什么情况会突然恶化。对于妈妈和医生来说,这几个小时发生的情况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但对于我来说,这其实是一场梦一般的经历。
梦总是会迎来终点的,像往常一样,在往常的街道,只能只能够等待。
等待着,等待着,直到他的到来。
窗外,风铃声再次传来,在这个没有色彩的灰白的世界中,雪渐渐地大了。

风起
她的手指真凉啊。像冬天铁栏杆上那种剐蹭皮肤的冷,透过校服袖子,清晰地烙在我手腕上。我几乎是被她拖着走的,脚步有些踉跄。脚下的枯草发出咔嚓的轻响,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第一个愿望,她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调子,但仔细听,底下好像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带我去个暖和点的地方。医院那地方,空调冷得跟冰窖似的,待久了,骨头都发僵。
她拉着我,熟门熟路地在静止的校园里穿行。走廊上,那个跑着的男生永远差一步就要撞上迎面来的老师;操场上,那颗篮球固执地悬在篮筐正上方,违背着所有我认知里的物理法则。这一切都让我头晕目眩,像个闯进了巨大玩具盒却找不到出路的迷路者。
她却自在得很,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把某个定格学生鼻梁上滑落一半的眼镜,轻轻推回了原位。嗯,这样好多了。她小声嘀咕,嘴角弯了一下。
我们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自动门大开着,里面的灯光又暖又亮,可一切都定住了。收银员手里的扫描枪对着一条巧克力棒,顾客递钱的手悬在半空,像个拙劣的魔术现场。
就这儿吧。她终于松开我的手,率先走了进去。
我迟疑地跟进去。里面果然很暖和,和外面的严寒像是两个世界。我看见她径直走到热饮柜前,那锅关东煮冒着滚滚热气——但那热气也凝固着,像一朵朵蓬松的、不会消散的云。丸子和豆腐串泡在浓汤里,看着就让人暖和,可那香味也被冻住了,一点都闻不到。
她盯着那锅关东煮,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黯下去。她伸出手,下意识地去触碰凝固的热气,然后快速地把手缩回。
好烫。她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吗她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
但下一秒,她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拍了拍手,不过没关系!感觉上已经暖和一点了!
她转过身,背靠着热饮柜,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我这身再普通不过的校服,还有我脸上大概还没褪干净的惊慌和茫然。
喂,李达,她忽然开口,声音在这安静得过分的便利店里,清楚得让我心慌,你刚才……是真的想跳下去吗跳进那个湖里
我身体猛地一僵,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我低下头,不敢看她,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承认自己想死,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那超现实的一幕后,感觉格外艰难,也……格外丢脸。
唔…不想说就算了。她并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个有点可爱的卡通帽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不过,能让你这样的人也想到那种地方去,‘那边’的世界……一定很没意思吧
那边。她总是用这种词。好像这个时间停止的地方,才是真实的。
我依旧沉默。没意思吗大概吧。那种怎么努力都融不进去的隔阂,那种永远慢半拍的笨拙,那种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感觉……像冰冷的湖水,慢慢没过胸口。但奇怪的是,此刻站在这片诡异的静止里,那些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东西,好像忽然变得很远,很模糊了。
其实这里也挺好的,对吧她忽然笑了笑,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这个静止的便利店,没有吵死人的噪音,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没有……讨厌的消毒水味道。时间多得像是怎么浪费都行。
她走到杂志架前,抽出一本定格在翻页动作的漫画周刊,歪着头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塞回去,位置精准得吓人。
所以,她转回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像把所有的光都收进去了,在时间重新开始乱跑之前……陪我玩吧
玩在这种世界末日一样的地方我愣了一下,确实,我是答应过她实现三个愿望的,但是我心里还是对她有着本能的抵抗,但是我却不由自主的为这个想法而激动,欣喜。我不擅长与人交往,平常就算和同桌聊天也不过局限于日常的带话问答,在这种脱离于现实的地方,不用再考虑升学和高考这种问题,
我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个过于灿烂的笑容,心里那潭死了很久的水,好像突然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极小极轻地,波动了一下。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却忽然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很快,快得我几乎以为是错觉。她的手好像下意识地往侧腹的位置按了一下,又立刻放开。呼吸似乎也跟着顿了一瞬,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了,取暖结束!她甩甩头,像是要把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甩掉,再次抓住我的手腕,要把我拉出去。但这次,她手上的力道好像没那么足了,带着一点说不清的虚软。
她的指尖,依旧冰凉得像冬天的铁栏杆。
我被动地跟着她,重新走进那片冰冷的、凝固的街道。风是静止的,一切都僵在原地。
可不知怎么,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因为这个奇怪的、活力满满的女孩,而变得……不一样了。
猛然间,我感觉我的头发似乎不自主的动了一下,是风嘛心头猛然一紧,我看了看仍在自说自话的施远,她似乎并未察觉到异常,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我再次将全身的注意力转向四周,静止,仍是长久的静止。
错觉还是......
突然,施远身形就固定在了远方,她的手紧紧捂着肚子,不停的咳嗽。
怎么了我冲了过去,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好烫,与冰冷的手相比,从额头上传来的热感似乎变得更加强烈,
发烧了我比较这两人额头的温度,施远额头的温度明显高过我不知道几个量级。她的鼻子吐出的白气不断凝结在空气中,如同一片片不断扩散开来的雾气,逐渐笼罩在我们身边。
施远依靠着天桥的栏杆上,歇了大概五分钟。
很疼吗
嗯。她的眼睛似乎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然后又挣扎着想要睁开。
既然这样,那么你先回去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她撇过来的捎带怨恨的眼神。
你都病成这样了,在这没有医生的世界中,还不快好好休息,你.......我无视了她的眼神,转而看向了地面,桥面上昨天的积雪并未消融
,杂乱无章的脚印遍布在雪上,露出了桥本来的柏青路面,阳光顺着积水反射,而施远正处于这片光芒的正中央。
咳咳她又咳了几声,顺势把手伸向我,扶我起来。
她是这么说的,出于对病者的考量,我只能慢慢伸出手,陪她走到了我们学校的宿舍。
施远并没有脱帽子,反而,她随手拖过床上的被子往上一躺,便沉沉睡去。
间章

我想要努力的大声呼喊,可风渐渐大了起来,逐渐掩盖了我的话语。
我只能尽力呼喊,期望能传达到他的耳边。
希望他能遵守约定。
希望他能不用记得我。
但........
我真的希望.......
你能记得我
再见了,达达

高塔
施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时醒时睡,额头的温度依旧烫得吓人,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她在呻吟。期间她又迷迷糊糊喊了几次冷,我只好在那几个定格的室友床上又翻找出一条毛毯,给她严严实实地裹上。
几点了她声音依旧沙哑,但有了点力气。她试图坐起来,我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摆摆手,自己撑着床沿坐直了。动作还是有些慢,但比之前好多了。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时间没动。
她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自嘲地笑了笑:忘了。
然后仔细端详着我的脸你一直在这
不是我老实的回答,只是中途进来,发现..........
发现什么了一一把夺过层层叠叠的被子和毯子,紧紧地包裹在身上,狐疑的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犹犹豫豫地说了出来发现你在呻吟.......
不知是害羞还是其他怎么回事,施远把自己的头牢牢裹进了被子。
怎么了我一下子慌了,不擅长与人交流,不知道揣度人的心理,把一个女生弄哭这种事用脑子想想应该也就能理解了吧。刚想安慰,只见施远在被子里轻微的颤抖
她把被子轻微地拉开,然后下了床。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至少能站稳了。
走吧。她看向我,眼睛里虽然还带着病后的疲惫,但那簇火苗又燃了起来,
第二个愿望,电视塔。
走出宿舍楼,冰冷的空气再次包裹而来。施远裹紧了那件顺来的羽绒服,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远处那个高耸入云的尖塔。
那边。
路途比想象中远。
这座城市的电视塔建在郊区的一座小山上,平日里可以坐缆车上去,但现在显然不行。我们只能沿着凝固的盘山公路一步步往上走。
施远走得很慢,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歇歇,扶着路边的栏杆微微喘息。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短暂的白雾。
她没再喊疼,也没抱怨,只是沉默地走着,偶尔抬头望一眼那座似乎永远也走不到的塔尖,目光坚定。
我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看着她被宽大羽绒服包裹着的、显得越发瘦削的背影,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几次,我想开口说要不就算了,下次再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的那种固执,让我开不了口。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塔底。观光电梯的门开着,里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们走进去,电梯按钮毫无反应。
走楼梯。施远毫不犹豫地转向安全通道。
爬楼梯对现在的她来说几乎是种折磨。才上了几层,她的呼吸就变得异常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抓住栏杆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但她一声不吭,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我沉默地跟在她后面,听着她沉重艰难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每一级台阶都像踩在我的心上。我想扶她,却又不敢贸然伸手。
终于,爬到了顶层观景台。推开安全门的一瞬间,凛冽的风猛地灌了进来——不,风依旧是静止的,但那高处的寒意却无比真实地侵袭着裸露的皮肤。
观景台是露天的,玻璃护栏外,是整个凝固的世界。
城市在我们脚下铺开,高楼、街道、河流、远处的田野……一切都变得渺小,像精致的沙盘模型。车辆汇成的光带凝固成一条条发光的河流,无数的人保持着瞬间的动作,被永恒地定格。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攫住了我。渺小,宏大,孤独,还有一种近乎神祇般的……疏离感。
施远扶着玻璃护栏,久久地凝视着这片景象。风吹不动她的发丝,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倒映着脚下这片辉煌而死寂的世界。
真美啊……她轻声叹息,声音被绝对寂静吞没,但我从她的口型读了出来。
她转过头来看我,苍白的脸上被染上了一点虚幻的血色,眼睛亮得像是要把这一切都吸进去。
你看。她伸出手,指向远方,指尖划过整个城市,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只有我们还在动。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还有一种深藏的、我无法完全理解的哀伤。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这个被按下暂停键的世界里。
她忽然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她不得不弯下腰,紧紧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隔着一层羽绒服,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脊骨的凸起和身体的单薄。她的咳嗽声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让人心慌。
咳了好一阵,她才慢慢缓过来,直起身,眼角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出生理性的泪花。她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呼吸,然后对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没……没事了。
她的手掌心里,似乎闪过一抹刺眼的红,但被她飞快地擦在了深色的羽绒服上,消失了痕迹。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那不是……
她转过身,重新面向护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指着更远处的一片街区:那边,好像是我家的方向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落寞。光线毫无温度地笼罩着她,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光晕。她站在那里,瘦小得像随时会被这宏大的背景吞噬,却又倔强地挺直着脊背,仿佛要在这凝固的时空里,刻下自己存在过的印记。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拍她背时,那单薄脊背的触感。还有那一闪而过的、刺眼的红色。
疑问和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这个世界,她,还有那未知的老毛病……
风,似乎真的在动了。我几乎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气流,拂过我的发梢。
而施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静静地看着。
间章

我究竟在那个凝固的时间下呆了多久呢,以我个人的生物钟来看,大概已经有一个月了吧。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病情的改变,虽然并未有明显的高过之前的疼痛感,但实际上,却已经虚弱地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喘息几口。
没事吧李达从前面回过头来,头发在一尘不变的光影中缓缓浮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神就已经不再像我之前初次遇见那样的绝望,如同此时天上悬浮的白雪般寒冷而凝滞。
我努力装作着没有事的样子,对他笑了笑,却仍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和我们初识时相反的状况让我想忍不住大笑,可刚一张嘴,肚子处传来的疼痛却让我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正好,可以伪装成开怀大笑的样子。
我究竟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呢,是一个装腔拿调的恶人,逼迫着他陪我在这个世界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实现我那一个个无聊透顶的愿望,还是一个笑点极低,喜欢恶作剧的女生呢,抑或是一个让他被迫感受光明然后再把他踢向黑暗的恶魔
无论怎样,都不想被讨厌,不愿意去述说属于自己内心的想法,一旦说了,如果他接受了,我不就等于在欺骗他的感情吗,那如果不接受的话,那这如同梦境一样的遭遇不就这样子被破坏了吗
无论是在桥上,还是在两个人一起站立于电视塔上,说到底,我一直在欺骗。欺骗自己,也在欺骗他。
风轻轻的吹过,我静静地坐在医院前面的座椅上,等待着时间的重新转动。李达在把我扶到这之后,已经离开了。
所以说,神啊,能否再垂怜我一下呢
我深深地乞讨,乞讨着从绝望的奇迹中绽放出的一束名为希望的光。

星陨
接下来几天,我们在施远的带领下开始逐渐地享受这个世界。
第一天,施远说想吃最贵的料理。我们大摇大摆地走进全市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后厨。火焰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态凝固在灶台上,厨师手中的勺子悬在半空,一滴酱汁将落未落。他们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餐桌上还有客人未吃完的、价值不菲的牛排和甜点。施远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笨拙地使用着银光闪闪的刀叉,切下一小块肉质纹理极佳的牛排放入口中,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
嗯!虽然凉了,但味道真好!她笑得眼睛弯弯,此时我才注意到,她只吃了那么一小口,就放下了刀叉,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点。但她眼中的光彩,却比餐厅里所有凝固的水晶灯还要亮。
可能就是时停的副作用吧,有点没力气。她当时这样轻松地解释。
第六天,她想去游乐园。我们穿过静止的人群,顺着轨道跳上了悬在最高点的过山车。施远兴奋地指着下方那些变得极小、表情各异的凝固游客,大声喊着什么,声音被绝对静止的空气吞没,但脸上的快乐却无比真实。
她还拖着我去坐了旋转木马,挑了一匹最漂亮的白色飞马,虽然在这个世界里,相机也无法工作。但应她的要求,我只能照办只是做出拍照的姿势,笑得像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第五天,我们是去学校档案室,偷看下次大考的试卷。
反正我们都不需要成绩了,但知道了答案,感觉会很爽吧她狡黠地眨着眼。我们像间谍一样潜入寂静的办公楼,找到了密封的试卷。
施远缓缓打开了试卷的袋子,我在旁边站着,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如果第二天教导主任发现密封条被拆开了会是怎样的反应。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施远并没有理睬我,她今天戴的帽子时小熊形状的,阳光从她头上熊耳上的细毛上流过,她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缓缓抬起头,向我露出了一灿烂的微笑。
我说不出话来,说实话,我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片被白雪覆盖这的世界
第十天,她似乎更容易疲惫了。他们只是在一家停了电的商场影院里,找了一个最中间的位置坐下。银幕上,英雄跃起的动作帅气地定格。周围散落着爆米花和喝了一半的可乐。施远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带着笑意,给那部超级英雄电影编着荒诞离谱的后续剧情,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小了下去,变成了均匀却轻微的呼吸声。我僵着肩膀不敢动,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轻得像羽毛一样的重量和偏低的体温。
她应该只是玩累了。我这么想到。
第二十天,她让我背着她,去了城郊一段废弃的铁路桥。铁轨锈迹斑斑,延伸到远方。她伏在我背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轻得让他心惊。达达,她声音飘忽得像梦呓,我是不是还有一个愿望呢
我心里一紧,刚想追问,她却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耳朵。
那我说了,达达。她努力挣脱了我的背,踉踉跄跄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最后一个愿望是,陪我去看星星。
星星
我心头一颤,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镇并没有什么天文馆或者其余什么能够在白天让她看到星星的地方。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依偎在栏杆上,我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我想和达达一起看星星哦。
她似乎并没有看我,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桥上堆叠的厚厚的积雪中
我并没有说谎。在良久的寂静之后,她犹豫似的开了口。
我并没有开口。或者说,即使开了口,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去回复她的话,我始终不了解她,她的病情,她的经历,她的过往......但在这二十多天的相处中,却默默变得开始信任她了,她那些晦涩难懂的,异想天开的小心愿在我眼中也没有以往的那种讨厌的感觉了。
但是.......
对不起。
我只能这么说,我想不到别的词,不想拒绝,并不是像之前那样不想与人交往,不懂拒绝,而是,不想去拒绝她的请求。
除了这件事,除了回到那个世界。
她抬起了头,我能清楚地看见她眼眶上闪烁的泪水,她像往常一样泯起嘴唇,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所以哦,这是愿望哦,是你答应过我的哦
她的腿似乎有些颤抖,李达,你应该是答应过我的吧。一定会实现我的愿望的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声音就变得如此虚弱,如同在风中漂浮即将断裂的线。
猛然,啪的一声,当我回头看去,施远已经倒在了雪堆之中,她额头好像被划伤了,鲜血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一圈圈在白雪上凝固起来。
我慌了神,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捂住她的伤口,好冰啊,一股寒意瞬间袭来,逐渐笼罩了全身。
我背着她,身后,一个个细小的血滴在静止的空中飘荡,如同一根红色的细线,不知为何,内心突然涌起了一阵恐惧感,这根红线彷佛连接着施远和这个世界,而红线的连接也渐渐稀薄。
我悄悄地把她背到医院的椅子上,随后进去去翻了些棉球和创可贴,等我出来时,她已经醒了过来,整个人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她愣愣地看着在天空中凝固下来的一片片的血花,我慌慌忙忙地跑过来。
没事吧我拿过棉花,刚准备帮她止住,但她却突然伸出手来,扯住了我的衣袖,请.....请不要......
她似乎已经说不动话了,于是我用手轻轻盖住了她的嘴,她唔的一声,苍白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一缕鲜红,她那双本应神采奕奕的眼神如今在我眼里却是那样的无神,还夹杂着一些慌乱和烦闷。
……请你,在我离开之后,回到那个‘流动’的世界去,好好活下去。良久之后,她试图挤出一个往常那样调皮的笑,却只牵动了嘴角,显得无比脆弱,
这.........
就是字面意思哦。她歇了一会,时间……不会永远停止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我得了白血病。晚期。她把帽子轻轻拿开,露出了几缕黑丝和......一片光秃秃的头皮,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啦。医院的味道太难闻了,治疗太疼了……所以,当时间突然停止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开心……感觉像是偷来了一段时光。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锈迹斑斑的铁杆,避开我的视线。
然后,就遇到了你。一个看起来比我还绝望的家伙。
她轻笑了一下,这次带了一点真实的温度,想着,反正都是最后了,不如任性一点……拉上一个人,陪我完成这些无聊又荒唐的愿望……对不起啊,达达,利用了你。
我全身都僵住了,寒冷似乎钻入了我的骨髓,也凝结住了我的神经,使我不能够再次思考。
不想回到那个世界,但是........
回到那个流动的世界
回到那场永无止境的、令人窒息的马拉松吗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每一次排名公布时心脏揪紧的瞬间,老师看似鼓励实则施加压力的眼神,周围同学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大脑因为持续熬夜而嗡嗡作响,像一团浆糊,却还要被迫塞进更多的公式和单词。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期望的无力感,像沼泽一样拖拽着我下沉。
父亲和母亲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冰冷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再大,也盖不住那种令人坐立难安的疏离。我像一块多余的拼图,嵌不进任何一幅画面。
我之所以选择那片湖,不也正是因为无法再忍受这两面夹击、无处可逃的重压了吗
可是……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偷来了这凝固的一个月,笨拙地、固执地向我展示着这个世界残存的有趣和温暖——哪怕它们都是静止的。她把自己最后的光,分给了我。她让我背上她轻得像羽毛一样的重量,却把我从那片黑色的湖水里拖了出来。
现在,她要把我推回那个世界。
你真的忍心放弃最后的机会吗去面对那个残忍的世界吗你不想和她在这个世界上再继续玩乐吗
我仿佛拿着一张车票,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分岔口,一边是无尽地黑暗,只有一丝光芒穿过,另外一边是单调到恐怖的白色.......
那你就真的忍心弃她的愿望于不顾吗你要知道,现在回去,她也许........
那是,
当然,
不忍心啊.......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不断地涌出。
我颤抖着,伸出同样冰冷的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约定好了。
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这不仅是一个承诺,更像是一场豪赌,赌那个没有她的、曾经让我绝望的世界,是否会因为背负了这个约定而变得有一丝不同。
听到我的回答,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释然的、无比灿烂的笑容,比我们在电视塔顶看到的任何光芒都要耀眼。
风为什么会有风呢
她重新戴上了帽子,棕色的绒毛顺着风缓缓飘动,她张开了嘴,似乎在说着什么
什么
我想提问,却发现连话语也被风给吹散。
施远把双手放在嘴边,隐隐约约地似乎听到了几个字
........达.......爱........你.......
间章

我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我感觉到一股有一股的寒意从周身处传来。我知道这样会惹恼他,但是没有任何办法,我不能再继续拖累他了.
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无法得知。
这几天我任由自己任性的对他提出各种各样的想法,却从未询问过他的想法,就算问了,他应该也不会说的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啊。
必须要让他活下去。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坟墓,却意外地让他进来了。
我知道自己的不负责任,所以我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这是我一个遗弃许久的心愿,也是在这个凝固的时间永远无法实现的心愿,所以说
我并没有说谎。
我不敢抬头,只是缓缓地低头,望着他脚下翻滚着一团接着一团的白雪,仍然想要隐瞒,我并不打算告知他实情,于是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但我知道这一切对于我们来说最多只是一场梦境,虽然,我比任何人都想接触你,去拉近当下彼此的距离,去陪你在外面的世界中去,紧紧相依在一起去度过轮回的四季。
但这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梦境罢了,所以,
我抬起头来,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故作轻松地盯着他的眼睛,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我的视野。
所以哦我实在不能掌控我自己的身体,努力支撑起嘴上的微笑,这是愿望哦。是你答应过我的哦
这确实是我的愿望。
李达,你应该是答应过我的吧。
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只能顺从这个意识,不受能够控制的,随着牵引力,倒下。

溯流
雪还在下,只不过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场雪了,随着一声声的风铃声,我再次回到了这片故土。
很奇怪,竟然没有一丝实感。
在十八岁的那场意外后,之后的日子,像褪了色的胶片,模糊而按部就班。
我在池塘旁醒过来,感觉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我回到了学校生活。高三的生活依然是试卷、考试、无声的压抑。
湖边的护栏似乎加高了些。我不再去那里。
我试图履行约定,努力地活下去。
接下来的年月平静得奇妙。像是在海底漫步海水将岸上的一切隔得那么遥远,我的生活和周遭隔了一堵墙。别人的话难以传进来,我的话难以传出去。我的行为轨迹还是同之前一样,一个人蜷缩在校园的焦点之外,默默看着窗外的云朵飘过。
父母之间的感情依然不好,但是家里的氛围也不像之前那么难熬了,如同一块坚冰慢慢出现了裂痕,让一丝丝光芒渗透进来。
至今不用思考便能做到的如同本能的事,如今却自然而然地做不到了。无论是无意识的睡眠、理所当然的吃饭、或是单纯的走路本身,不知为何我都做得七拐八扭。一不注意走路就同手同脚,走路摔倒,忘记上课被提问的问题,有几次吃着吃着饭就拿着筷子停了下来。每每被人指出,我都挤出笑容掩饰,一脸无事地回答说在发呆想事情。
为了不让人担心生活过得安心,我尽自己所能努力过好日子。虽不过是认真搞卫生,认真听课,真诚不忌畏与人交往这种类似小学生听从大人叮嘱的小事而已,但往后成绩确确实实提升了,朋友也变多了,大人也多跟我交谈了。
不过这些全是附带产物而已,我真正的目标不是这些。
我仍然在追寻她的身影。
但是,她是谁呢
我早已经记不得了。
只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碎裂了。
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关于那段凝固时光的记忆,关于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冰凉的指尖……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每当我想努力回忆,心脏就会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剧烈的恶心感,仿佛我的大脑在自我保护般地拒绝那段过于沉重的悲伤。
我尝试过记录,但笔尖落下,只剩下支离破碎的词语:湖、雪、帽子、塔、约定……连不成句子。她的名字,她的容颜,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我脑中强行擦除。
我恐慌,却无能为力。每当我想努力回忆,心脏就会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剧烈的恶心感,仿佛我的大脑在自我保护般地拒绝那段过于沉重的悲伤。
仿佛那段经历真的只是一场漫长而逼真的梦,梦醒后,细节飞速消逝。
原来,时间冲刷一切的力量,如此霸道,如此残酷。
梦,醒来基本就会忘得差不多了,它在人身上体现出来的效果通常是微乎其微的,我悲观的这样想过。
风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静静地站在医院大门的对面,感觉这一切仿佛都似曾相识,好像和谁在这边聊过,这应该就是日常所说的既视感了吧。
就这样,我走到了六楼的626病房,推门进去,母亲正躺在床上,刚经历过手术的母亲显得格外的沧桑,在和主治医生交流后,我走到前台却发现一个陈旧的包围式的小熊帽子放在手术台。
砰心猛然撞击了一下我的胸膛,
这是什么我努力装作着平常的样子,这个帽子,似乎一直埋藏在我的心里。
似乎以半开玩笑地语气说出来了
她好像说这是为了让那个梦中帮他实现愿望的人,不过考虑到像她那样一个17岁的小姑娘偶尔会把幻想当真也是情有可能的吧
我强装镇定,点了点头,忽然,感到一股热护士长看了看这个帽子,习以为常地说哦,这个帽子啊,这是十年前的一名患白血病的患者的遗愿。她的家属好像也是这样要求
啊,还有这样奇怪的患者啊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情,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的呢,护士流涌上心头。不能就这样忘记。
有人在心中如此诉说着。
下意识地奔跑着,跑出了医院,胸口一直压抑着,感觉呼吸不畅。
那个喜欢折腾人的,喜欢随心所欲的,喜欢.......喜欢.....我喜欢着的那个人。
........我爱着的那个人
叫什么是谁啊
无人能够回答。
隐隐约约地,有一股声音似乎从心底传来
所以说,达达,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呢
施远!我并没有管街道里其余人诧异的眼神,而是歇斯底里的呼喊出来,在曾经永远的冬季,怎么会,怎么可能忘记。
风拂过我的脸颊,视野渐渐地模糊起来,泪水溶于雪中,泛起了一地的泥姈。
喂,醒醒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施远似撒娇式的撅起嘴,还问怎么了这可是你女朋友亲自在喊你起床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推开床上的被子,今天早上吃什么啊
阳光从施远头发的间隙中穿过,懒懒地斜洒下来,在地板上泛起了花。
粥的香味和阳光温度的刚刚好混杂在一起,缠绕,交汇,直往鼻子里钻。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
怎么了她还像是以前一样,悄悄地凑近,露出了那抹熟悉又陌生的微笑。
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
风,不知何时窜了进来,就像当时我们在桥上一样,渐渐地乱了我的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
如今不在我身边.......
只有你.......
只有你一个人......
是我唯一珍视的存在。
突然,我感觉胸口有一股温暖的触感袭来,为什么你要哭呢
鼻子里传来少女身上的清香。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走呢
在626病房的床上,我独自等待着星辰的升起,很遗憾,那样一个木讷到不会违约的男生罕见的失信了呢。
身体感觉越来越没有力了,眼皮始终不停地打架。
他叫什么来着
只有这件事我不想放弃,我一定要带着他的名字前往那个彼方,去等待着那个轮回,去等待着下辈子的再见。
在远处,我彷佛看见了光的闪烁,不想忘记,不愿忘记,不能忘记.......
对啊,他叫........李达
光越来越大,逐渐笼罩着我。
等我适应时,已经站在了这个角落,四周白茫茫的,有无数的光点正在逐步地向上飞升
而他正躺在我的旁边。
于是,
喂,醒醒啊
可是他为什么哭啊,虽然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但如果只是外表的成熟,内心还像当时那个小孩子一样的话,那我可不欣赏,那不是把我的好意全浪费了吗
我这样子想到,可是不知为何,看到他哭的样子,却不由得扑倒在他的怀里。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走呢
我知道,你可以的,在那个永恒的冬季.....
但是,明明不想哭的,明明不想说的,明明.....
李达,请给我一个机会。我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的鼻息拂过头发的那一丝温暖,
头发我好像已经互忽略了这具身体似乎已经变成我理想中的模样,那个不生病的,健康的模样,
所以说请给我一个机会,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所以我不会再错过了,
请让我与你一起看四季的星星,这是愿望哦
你说过,你会帮我实现的,是吧
这当然是愿望,我还没能帮她实现,但是........
手上的温度渐渐消散了,我奇怪的向她瞄去。
这是一片到处都飘散着光球的空间,而此时我发现,光点正一点一点地从施远身体里冒出,并以极快的速度分解,消散......
而她自己好像尚未察觉到的样子,从我的怀里探出头来,我能看见她的眼眶旁边闪烁着晶莹的光。转瞬即逝,不仅是那一两抹亮光,而是全身都渐渐地放散着淡黄色的光,身体随着黄光逐渐变透明,逐渐消散开去。
但是............我看了看四周,我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光点正在一步步地消散,我感觉到自己存在的虚弱。
我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只想将他全部收入眼中。
对不起啦。
看来最终只能到这里了。
我抱歉地想到,明明都到了这一步了,可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明明想给他最后留个最好的印象的,
所以,抱歉了.......
我爱的人
光,吞噬了一切。
……
间章

指尖残留的,是羽绒服粗糙的触感,和他掌心那一点点笨拙的、试图传递过来的温度。塔顶的风应该是凛冽的,但我只感到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无法驱散的寒冷。咳意如同附骨之蛆,一次次涌上喉咙,带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我把它擦掉了,藏在深色的布料里。不能让他看见。
真可笑啊。明明时间都已经慷慨地为我停下了脚步,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却依旧固执地向着既定的终点滑落。疼痛并未加剧,它只是换了一种更狡猾的方式存在,像细沙一样,一点点抽走我的力气,冷却我的体温。
我指着家的方向,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那个家,我已经回不去了。白色的病房,滴滴作响的仪器,母亲强忍泪水的眼睛……那才是我的归处。
而不是脚下这片宏大却虚假的、凝固的风景。
可是……可是……
当我转过头,看到他站在那里,眉头因为担忧而微微拧起,那双曾经一片灰败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那一刻,胸腔里那点可耻的贪恋又占了上风。
再一会儿就好。
就让这场梦,再做得久一点点。
让这砂时计漏尽前的细语,再微弱地、多响一会儿。
神啊,如果您真的能听见……

永冬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在永恒的冬日不断地踏上熟悉街道的梦,梦的尽头,是一个带着熊耳帽子的少女,唯一不同的是,在少女的背后,亿万星尘都在缓缓地旋转,流动。
她就站在亿万星辰的中央,乞讨着,乞讨着,似乎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在褪色的世界中不断地回到一切原点的梦,梦的尽头,是一个站在湖边的少年,似乎与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他就站在湖边,还被困在那个凝滞的时间中,一动不动,
我是从多久开始注意到他的呢
那是对于我来讲的时停的第一天,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本应该属于我的学校里闲逛。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不知为何,就莫名的感觉到一种很亲密的感觉。
在寂静的世界中,声音变得格外的大,所以我静静地坐在了医院前的椅子上,听着远方的脚步声,在这个世界,隐藏自己是很轻易的,只要你一动不动就行了。
于是我看到了他的身影,那慌乱的模样。
于是,我向他伸出了手,任性的向他提出了三个愿望。
于是,我和他度过了一个月的永冬。
于是,我爱上了他。
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据医生所说,我被发现倒在了医院前的马路上,经过我的坚持和一系列的检查,最终以低血糖的诊断放我走了。
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
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吗
如果是梦的话,那为何会如此的真实呢似乎还能感觉得到手心中传来的温度,鼻子里似乎还萦绕着她的体香。
漫天的星辰,依旧在不停的闪耀,光芒越过城市,不断地向外延伸,似乎想越过这个漫长的冬季。
搞什么,这不是愿望吗,为什么.........
所以说,你能看见吗远远。
这漫天的星辰,在这永恒的冬季,将永远为你而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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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将永守在那个冬季,去记录这个星辰,这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