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灯光奢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祁同伟与侯亮平并肩而行,他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威严。
他亲热地揽着侯亮平的肩膀,语气和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
“亮平啊,我跟山水庄园的高总,是多年的好朋友。”
“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你说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向侯亮平那平静如水的心湖。
“你的消息来源,肯定是弄错了。”
“听师兄一句劝,别把事情闹大,对大家都不好。”
这是劝告,也是一种变相的施压。
一个省公安厅厅长的人格担保,这个份量,足以压垮汉东省任何一个不够坚定的干部。
侯亮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目不斜视,眼神依旧锁定着走廊的尽头,语气平静得像一汪深秋的寒潭。
“是与不是,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轻轻挣开祁同伟的手臂,两人之间拉开一个微妙的距离。
“祁厅长,我们是执法人员,不凭感觉,只凭证据。”
“既然已经到这,看一眼,总没什么问题吧。”
祁同伟的“人情”与“权威”,在侯亮平这冰冷的“法规”面前,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被拉扯得更紧。
祁同伟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他知道,这个师弟今天是非要跟他撕破脸皮。
走廊两侧,是四扇一模一样的红木包厢门。
门牌上用烫金的字体,分别标注着“三个五”、“三个六”、“三个八”、“三个九”。
他们走在厚厚的地毯上,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三个六”包厢门口时。
祁同伟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震动。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屏幕。
高小琴发来的信息,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中他的瞳孔。
【千万不要让他去三个六包厢,陈清泉在里面!】
陈清泉!
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出现了零点一秒的僵硬。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最后的防线,即将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彻底突破。
完了!
眼看侯亮平的手,距离“三个六”的门把手,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
祁同伟的大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
他必须阻止他。
不惜一切代价。
情急之下,他打出了自己最不该打,也是最愚蠢的一张牌。
他猛地停下脚步,语气变得异常“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急切。
“亮平,等一下!”
“我刚收到老师发来的短信,说让咱们马上回去吃饭,师娘都做好饭了!”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晃了一下。
“咱们现在就快点过去吧,去晚了,师娘要不高兴了!”
他试图用“师恩”这张温情牌,来做最后的挣扎。
听到这话,侯亮平果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祁同伟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计策奏效。
可他看到的,是侯亮平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种看穿一切的锐利。
“祁厅长。”
侯亮平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祁同伟的心上。
“咱们的老师,什么时候会发短信了?”
一句话。
如同最锋利的刀,瞬间戳破了祁同伟那个脆弱不堪的谎言。
高育良书记,一个连智能手机都不怎么会用的老派学者,怎么可能会发短信?
祁同伟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从铁青,到煞白。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侯亮平不再理会他。
他甚至懒得多看一眼这位已经阵脚大乱的公安厅长。
他知道,祁同伟越是这样疯狂地阻拦,这个房间里的问题,就越大。
他加快了步伐,径直走向“三个六”的门。
胜利就在眼前。
只要推开这扇门,祁同伟的权力集团,就会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祁同伟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眼睁睁看着侯亮平的手,伸向那扇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门。
他甚至能想象到,门被推开后,陈清泉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就在侯亮平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的那一瞬间——
砰!
一声清脆、短促、绝不可能被错认的枪响,猛地从他们刚刚经过的“三个八”包厢内,炸裂开来!
这声音,像一颗惊雷,在寂静的走廊里轰然引爆。
侯亮平伸向门把手的手,凝固在半空。
陆亦可和她身后的检察官们,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寻找掩体。
祁同伟整个人,也懵住了。
枪声?
山水庄园里,怎么会有枪声?
之前所有的言语交锋、心理博弈、权力拉扯,在这声突如其来的枪响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一个更巨大、更直接、更原始的暴力危机,从天而降。
它撕碎了所有的伪装,将现场每一个人,都拉入了一个无法预测的深渊。
整个山水庄园,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