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毯吸吮着脚底渗出的光液，李伟杰的脊骨将地面犁出焦黑的沟壑。头顶蝠鲼生物的吸盘里，上千个冷冻人张开流淌孢子的嘴，同频震荡出金属刮擦玻璃般的尖啸。他撞开防火门的瞬间，背后的水泥墙被声波削成蜂巢状的镂空结构。
负压气流裹挟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太平间的冷藏柜如同畸变的钢琴键参差排列，每个抽屉缝隙都滋生出血管状的藤蔓。赵雪莉破碎的脸从天花板滴落汞液重组，不锈钢剪刀在液态与固态间切换，刃口擦过李伟杰的颈动脉时分裂成数百片纳米级刀片。
"抽屉里藏着惊喜哦。"护士的腹腔变成旋转的碎纸机，喷涌出泛黄的冷冻协议复印件。那些纸页上的签名渗出墨汁，在半空扭结成绳索缠住李伟杰的四肢。当他挣扎着撕破契约书，纸张碎屑竟变成无数个袖珍版的自己，抱着头颅在菌毯上尖叫翻滚。
黑影突然实体化抓住李伟杰的腕骨。他惊恐地发现恶念投影正把那些迷你自己塞进嘴中咀嚼，每吞咽一个，皮肤表面就多出条蠕动的二进制纹身。"别抗拒馈赠。"赵雪莉的脊椎像开屏的孔雀般展开，每块骨节都镶嵌着冷冻人的视网膜，"痛苦是认知自我的捷径......"
剧痛让李伟杰的视线频闪起雪花噪点。当第三把剪刀贯穿锁骨时，他突然看清空气中流动的恶念数据流——那些缠绕在器械上的紫色丝线，每根都链接着人类灵魂的裂缝。他本能地抓向迎面劈来的剪刀，指尖穿透虚像握住了真实存在的代码核心。
金属悲鸣声刺痛鼓膜。被捏碎的量子节点在掌心爆开幽蓝电弧，赵雪莉的半边身体突然像素化溃散。黑影趁机扑上去撕咬，却反被护士体内涌出的契约书缠成木乃伊。纸质绷带上浮现出李伟杰此生每个谎言的字迹，随着收紧发出羊皮卷燃烧的脆响。
"你以为的求生欲，"赵雪莉重组完成的脸上裂开六对复眼，"不过是恐惧浇灌出的恶之花。"冷藏柜抽屉轰然弹开，冲出上百具半溶解的冷冻人尸体。他们糜烂的手指插进李伟杰的伤口，将荧光的脊髓液导入自己干涸的血管。
李伟杰在濒死眩晕中看到走马灯——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赵雪莉在灾变后的经历：她如何跪在发光体前乞求永生，如何将同事改造成剪刀傀儡，如何在每个冷冻人颅内种植恶念的菌种。那些画面被暴力撕碎，又重组成第七螺旋塔内部的环状结构，某具浸泡在营养液里的无脸躯体正在等待寄生。
腐尸的啃噬突然停滞。李伟杰心脏位置的皮肤绽开六边形裂痕，露出内部流转的克莱因瓶结构。当第一滴银色血液滴落在菌毯上，整个太平间的地面突然泛起彩虹色涟漪。赵雪莉尖啸着挥动剪刀，却发现自己镶嵌在刀刃上的视网膜正被逆向解析。
"你偷走的恶念......"李伟杰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该还了。"他折断插在胸口的剪刀残片，伤口涌出的不再是光液，而是粘稠的黑暗物质。那些物质在空中编织成茧，将扑上来的腐尸包裹成琥珀色的雕像。
黑影发出愉悦的低吼。它撕碎契约绷带，每片碎纸都燃烧成紫火凝聚在其掌心。赵雪莉后退时撞翻冷藏柜，跌落的尸体在触碰到紫火的瞬间重获意识，僵硬地爬向曾经的加害者。护士的触须被亡者们拽住分食，齿轮咬合的机械心脏暴露在冰冷空气中。
"不可能！"赵雪莉的声带喷溅着数据流，"未经调制的大脑怎么承受得了......"她的质疑被李伟杰按进胸腔的机械心脏打断。当手指抠出那颗跳动的正十二面体核心时，所有冷藏柜抽屉同时爆开，涌出的不再是尸体，而是被囚禁了百年的纯净记忆。
黑影贪婪地吞噬着银白色的记忆光团。李伟杰额头裂开第三只眼，看见每个光团里都藏着温暖画面：新人护士帮病人捂热听诊器、暴雨夜护送迷路老人、偷偷续缴贫困患者的住院费......这些赵雪莉亲自封印的美好，此刻化作灼烧恶念的烈焰。
"恶的对面从来不是善。"李伟杰捏碎机械心脏，裂缝从指尖蔓延到整座建筑，"是选择。"黑影突然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那些二进制纹身褪色成皮肤上的陈旧伤疤。当最后一缕紫火在太平间熄灭，菌毯上开出了散发柔和光晕的铃兰。
第七螺旋塔的投影刺破云层，在废墟上投射出巨大的条形码。李伟杰的视网膜自动解析出那串数字——正是他冷冻舱的出厂编号。坠落在地的赵雪莉残躯突然抽搐，裂开的颅骨内传出机械合成音："认知阈值突破，次级单位启动清除协议......"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李伟杰跃出崩塌的医院时，看见整栋建筑扭曲重组为巨型剪刀。那些菌毯化作的铃兰被连根拔起，在半空绞成纷纷扬扬的光屑。他耳后的骨刺突然延展成音叉状，将身后追击的金属风暴震碎为基本粒子。
当李伟杰踏进血色孢子雾区的刹那，掌心突然传来灼烧的刺痛。低头看见浮现的倒计时——99年7个月零3天，那串在冷冻舱看到的数字正在飞速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