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秀那句尖锐的“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像一个信号,瞬间点醒了其他几个还在震惊中的子女。
对啊!
疯了!
妈肯定是疯了!
这个解释,就像一把万能钥匙,瞬间解开了他们心中所有的困惑和恐惧。
他们无法理解一向温顺的母亲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暴戾,无法理解她为何会说出那些绝情的话,更无法接受她竟然要让他们“还钱”。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疯了!她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精神不正常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一样在他们心里疯长。
大儿子顾卫军最先反应过来,他脸上的愤怒和难堪迅速被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所取代。
他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扮演一个关心母亲病情的好儿子。
“妈,您……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受什么刺激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哄劝病人的语气说道。
“要不这样,您先别生气,我们明天就带您去医院看看,找最好的大夫给您瞧瞧,好不好?”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在关心李秀梅的身体。
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算计,却没能逃过李秀梅的眼睛。
带她去看病?
看哪个科?精神科吗?
只要医生开一张“精神失常”的证明,那她这个做妈的,不就得任由他们这些“孝顺”的子女摆布了吗?
到时候,她的工作,她的房子,她的存款,还不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好算计!真是她的好儿子!
李秀梅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气得发笑。
“我看你才有病!”
她毫不客气地指着顾卫军的鼻子就骂了回去。
“你脑子才有病!一家子都盼着我死,好分我的家产,现在看我没死,就想说我疯了,把我送进疯人院,你们好霸占我的一切,是不是?!”
这番话,一针见血,直接戳破了顾卫军刚刚升起的那个龌龊念头。
顾卫军的脸“刷”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愤交加。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其他子女见状,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李秀梅。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大哥!他也是为你好啊!”顾招娣嚷嚷道。
“不就是要点钱吗?你不给就不给,至于闹成这样吗?把桌子都掀了,传出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儿搁?”二儿子顾卫国梗着脖子抱怨,他心疼的不是他妈,而是顾家的“脸面”。
“你这么闹,是要把我们都逼死啊!我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小女儿顾来娣也哭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眼泪里,更多的是愤怒和委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想像以前一样,用“亲情”和“脸面”来对李秀梅进行道德绑架。
他们完全没有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是李秀梅的反应太过激,是她“疯了”,才导致了今天这场难堪的局面。
在他们看来,母亲就应该无条件地为他们付出,就应该任劳任怨。
母亲的反抗,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一种疯狂。
“滚!”
李秀梅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胸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
她再也懒得跟这群脑子被猪油蒙了心的东西废话。
她猛地转身,抄起立在墙角的那把用了多年的高粱扫帚,二话不说,就朝着他们挥了过去。
“都给我滚!马上!立刻!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扫帚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这一下,是来真的了!
“哎哟!”
离得最近的赵芳秀屁股上挨了一下,虽然不重,但吓得她魂飞魄散,尖叫着就往外跑。
其他人也吓得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朝门口挤去。
“妈!你干什么!”
“你真疯了!打人了!”
“快跑啊!妈打人了!”
一时间,小小的堂屋里鸡飞狗跳。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和算计,一个个抱头鼠窜,生怕那把扫帚落在自己身上。
顾盼娣和她丈夫跑得最快,一溜烟就没了影。
顾卫国拉着赵芳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也冲出了院子。
顾招娣和顾来娣姐妹俩尖叫着跑在后面。
大学生顾卫东最为狼狈,他的眼镜在拥挤中被挤掉了,趴在地上摸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他大哥顾卫军一把拽起来,拖着跑了出去。
“滚!都给我滚!一群白眼狼!以后谁也别想再进这个家门!”
李秀梅像一尊门神,手持扫帚,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狼狈不堪地逃出院子,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呼——”
确认他们都走了之后,李秀梅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
她扔掉手里的扫帚,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但她的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就像搬开了一块压在心口几十年的巨石,虽然累,但无比轻松。
第一场仗,她赢了。
虽然赢得很难看,但她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也让这群白眼狼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獠牙。
巷子口。
狼狈逃出来的六个子女和两个儿媳妇聚在一起,一个个都惊魂未定,满身狼狈。
“疯了!妈肯定是疯了!”赵芳秀抚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你们看见她刚才那眼神没有?跟要吃人一样!”
“何止是疯了,我看是中邪了!”顾卫国啐了一口,“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大哥,现在怎么办?工作的事……”张巧凤小声地问顾卫军。
顾卫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天这事不对劲!妈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顾招娣也愤愤不平地附和,“我的婚事怎么办?三千块钱呢!她不给钱,我就结不成婚了!”
他们聚在一起,没有一个人反思自己的贪婪,反而都在盘算着自己的损失,以及如何对付那个“疯了”的母亲。
“我看,这事得从长计议。妈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们硬碰硬肯定不行。”顾卫军作为老大,开始分析起来,“我们得想个办法,让她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一个恶毒的念头,开始在他们心中酝酿。
而屋子里。
李秀梅扶着墙,慢慢走回那一片狼藉的堂屋。
一直沉默着,像个木头人一样的顾建国,终于动了。
他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看着倒塌的桌子,又看着自己累得脱力的妻子,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他走上前,捡起一个还没完全摔碎的酒瓶,声音干涩地开口了。
“秀梅,你……”
他顿了顿,仿佛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你这……到底是……要干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