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除？”林深咀嚼着这个词，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向上攀爬。
这正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
他的身份，他的功绩，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世界的数据库中干净利落地抹去了。
“对，抹除。不是简单的暗杀。”补丁·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深深的忌惮
“九龙城寨每天都有人死，死人是最不值钱的商品”
“但‘司法天神’不一样。他们杀人，更杀‘存在’。”
“我认识一个情报贩子，代号叫‘谛听’，号称只要存在于网络中的数据，就没有他挖不到的。三年前，他接了一单大生意，一个城外的富豪想知道自己被‘司法天神’带走的儿子是死是活。‘谛听’动用了他所有的资源，花了半年时间，据说真的让他挖到了一点东西。”
补丁·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某种恐怖的景象。
“然后呢？”林深追问道。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补丁·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夜之间，‘谛听’和他那个藏在地下三十米深、号称能抵挡战术核弹的服务器，一起消失了。不是被炸毁，是消失。”
“所有和他有过直接交易记录的客户，账户被清空。所有知道他真实身份的线人，人间蒸发。”
“甚至连我们这些和他打过交道的情报贩子，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这个人只是一场模糊的梦。有人说，‘司法天神’掌握着一种可以直接攻击‘记忆’本身的武器。”
直接攻击记忆的武器……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不就是“脑域计划”的最终目标吗？
“天河兵变”的那场白色光芒，就是一次粗暴的、覆盖整个空间站的大范围记忆清洗。
看来，“司法天神”，就是这项禁忌技术的……第一个、也是最成熟的应用者。
“所以，”补丁·玖看着林深，神情无比凝重，“我花了三天时间，动用了我所有的人情和渠道，为你弄来的，不是关于‘司法天神’的情报。”
他将另一块更加厚重、边缘带着物理加密锁的数据板，放在了林深的床边。
“而是一个……能带你找到情报的人。”
林深将目光投向那块数据板。
“孟婆。”补丁·玖说出了这个代号，“记忆黑市里，最神秘、最古老的情报掮客。”
“没人见过她的真身，有人说她是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怪物，也有人说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第一代人工智能。她的规矩很怪，从不直接贩卖情报。”
“那她卖什么？”
“她卖‘路’。”补丁·
玖解释道
““你告诉她你想知道什么，她会为你指一条路——告诉你去哪里，找谁，拿什么东西。这条路最终会引导你找到想要的答案“
”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喝’下她的一碗‘汤’。”
“汤？”
“一段由她亲自调制的、来源不明的记忆数据。”补丁·
玖的脸上露出一丝嫌恶
“没人知道那段记忆里有什么。可能是一段能让你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格斗技巧，也可能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在临死前最疯狂的臆想，甚至可能是一枚能随时引爆你大脑的逻辑炸弹。
“找她交易，本身就是一场豪赌。九龙城寨里，一半的疯子，都是喝了她的‘汤’之后变成那样的。”
林深沉默了。
他看着那块厚重的数据板，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极限了。”补丁·玖站起身，“这块数据板里，有联系‘孟婆’的加密频道和信物。”
“去不去，你自己决定。但我必须提醒你，一旦你联系了她，你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九龙城寨最深的黑暗里。到那时，就算是你那支神奇的手臂，也未必能保住你的命。”
男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林深一个人，和那个沉重的抉择。
林深没有立刻拿起那块数据板。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支漆黑的、毫无反应的左臂上。
沉默的寄生者。
拥有奇迹算力的武器。
无法预测的开关，和未知的使用代价。
他缓缓地抬起左手，五根冰冷的、由未知合金构成的指节，在他的视野中显得如此陌生。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再一次沉入那片深邃的、仿佛连接着宇宙底层的黑暗之中。
他没有提出任何“查询”请求。
他只是纯粹地、本能地，将自己此刻面临的困境——关于“孟婆”，关于那碗致命的“汤”，关于这场九死一生的豪赌——作为一个“议题”，呈现在了它的面前。
我该去吗？
手臂，没有任何反应。
但林深的视野，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了床头那杯还剩下大半的、装在透明玻璃杯里的清水。
然后，他“看”到了。
没有数据洪流，没有复杂的模拟推算。
他的视野里，那杯水的形态，出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几乎无法被察察觉的……“倾向”。
他仿佛看到，在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中，有一条概率最高的轨迹线，正在缓缓变得清晰：这杯水，将会在大概五个小时后，被一只手端起，然后泼向某个闯入者的脸。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一个答案。
这是一个……“预警”。
它在用一种它自己的、冷漠的方式告诉他：危险，正在靠近。而你，将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