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寒气尚未散去,秦恒便揣着几块烤得干硬的苦麻根,提着柴刀和藤筐,悄无声息地再次进了后山。这一次,他目标明确,专往人迹罕至的沟壑、岩石背后搜寻,动作也更加熟练迅速。
家里,秦述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不是不困,而是神经紧绷,以及处理葛根粉的后续工作让他无法安眠。灶膛里的余火小心地维持着,两块摊着湿粉的木板靠在边上,利用那点微弱的热量慢慢烘烤。他需要时不时翻动一下,让它们受热均匀,干得更快。
丫丫也早早醒了,乖巧地帮忙看着火,大眼睛时不时瞟向那逐渐变干、颜色愈发显得白净一些的“白玉粉”,咽口水的次数明显变多。
日头升高一些的时候,木板上的粉终于干得差不多了。秦述小心地将它们刮下来,得到的干粉比预想的要少一些,大概两斤多一点,但装在他们家唯一一个稍微完好的陶罐里,也有了小半罐。
看着那灰白色、细腻的粉末,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合着饥饿感,强烈地冲击着秦述。
他不再犹豫。
“丫丫,生火,我们煮糊糊吃!”
“嗯!”丫丫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立刻忙碌起来。
秦述取了大概一小碗的粉,倒入干净的陶盆里,先用少许冷水调开,搅成均匀无颗粒的浆液。然后丫丫那边水也烧开了,他将沸水慢慢冲入浆液中,另一只手用筷子飞快地搅拌。
奇迹发生了。
灰白色的浆液在沸水的冲击下迅速变得粘稠、透明,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胶质状,同时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奇异的清香。
这个过程,秦述做得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丫丫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嘴张成了圆形。
“好了。”秦述舒了口气,将陶盆从灶上端下来。盆里是满满一盆透明粘稠、如同上好琥珀般的葛根糊糊。因为纯度不够,颜色并非完全透明,带着点灰白,但比起之前那清可见底的粥和苦涩的草根,已是天壤之别。
香气弥漫在破旧的土屋里,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疯狂蠕动。
秦述将糊糊分成三碗,自己那碗最少,秦恒那碗最多,丫丫的也不少。
“吃吧。”他说道,自己先端起碗,吹了吹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烫!但更重要的是那种口感——顺滑、粘稠,带着谷物淀粉特有的温和质感,虽然几乎没有任何调味,只有葛根本身极淡的、类似土腥味的植物气息,但对于长期饥饿、味蕾几乎麻木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绝世美味!
更重要的是,那种实实在在的、填充胃部的饱腹感,是之前任何食物都无法提供的。
丫丫吃得差点把脸埋进碗里,呼噜呼噜,烫得直吐舌头也不肯慢下来,吃着吃着,大颗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掉进了碗里。她不是哭,是那种骤然被极大的幸福和满足冲击到的无措。
秦述看着妹妹的样子,鼻尖也是一酸。他慢慢吃着碗里温热粘稠的糊糊,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热量和力量在冰冷的身体里扩散,一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穿越以来,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饭”。
虽然简单,虽然寡淡,但意味着生存的可能。
吃完后,胃里暖烘烘的,久违的饱腹感让人甚至有些慵懒。丫丫小心地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红晕。
“哥,这个真好喝!肚子饱饱的!”她摸着微微鼓起来的小肚子,眼睛亮晶晶的。
秦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嗯,以后我们经常吃。”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这点粉,远远不够。
下午,秦恒回来了。藤筐里又多了不少葛根,虽然不如昨天那批大,但数量不少。他累得满头大汗,手上又添了新伤,但精神却很好。
当他看到罐子里那半罐干粉,又听丫丫兴奋地比划着中午那顿美味的糊糊时,少年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所有的辛苦仿佛都值了。
兄弟俩顾不上休息,又开始重复前一天晚上的工作:砸根、研磨、过滤、沉淀……
有了经验,效率提高了一些。但连续的高强度劳作,也让秦述本就未痊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下午的时候又发起了低烧,不得不中途休息。
秦恒看着哥哥苍白的脸色,强行让他躺下休息,自己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干着活。
秦述躺在炕上,听着外面弟弟忙碌的声音,心里焦急却又无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他现在体会得太深刻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似乎传来几个妇人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真看见秦家小子又往后山跑了,背个筐,神神秘秘的。”
“可不是,昨天就看见他们兄弟俩挖了一堆硬疙瘩回来,也不知道捣鼓啥呢。”
“还能是啥,穷疯了呗,挖猪都不吃的玩意儿,听说昨天赵四还去催债了……”
“啧啧,真是可怜哦……不过那秦大郎摔了一下,好像脑子灵光点了?以前就知道埋头傻干……”
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去河边洗衣服的妇人路过。
炕上的秦述却心里一凛,猛地坐了起来。
果然有人注意到了!
虽然她们只是嚼舌根,没当回事,但流言传多了,难免不会引起李瘸子那帮人的注意。必须更快,更隐蔽!
他看向窗外,夕阳正在西下。秦恒还在院子里奋力砸着葛根,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暗流已经开始涌动,他们的时间,或许比想象的更加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