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土屋里,唯一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三个忙碌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放大、扭曲,如同他们此刻焦灼而又充满希望的心。
“砰!砰!砰!”
秦恒咬着牙,额上青筋凸起,抡起石头一下下砸着坚硬的葛根。他已经极度疲惫,手臂酸麻得几乎抬不起来,但看着堆在墙角的那一堆“希望”,还是强迫自己一次次挥动胳膊。每一声闷响,都意味着离活下去更近一步。
秦述负责将砸出来的稍小碎块进一步研磨成更细的渣滓。他的手指早已磨破,渗出的血混着葛根的汁液和泥土,黏腻而刺痛,但他浑然不觉。效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效率。他脑子里不断计算着:这些葛根能出多少粉?够吃几天?能剩下多少用来换钱?
丫丫则守在灶台边,小心地照看着火。陶盆里的水烧热了一盆又一盆。她按照秦述的吩咐,将哥哥们处理好的葛根碎末倒入温水中,用尽吃奶的力气学着秦述的样子揉搓、挤压。小姑娘的脸被热气熏得通红,细瘦的手臂不停颤抖,但她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坚持着。
过滤、沉淀、倒掉上层清液……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寂静的深夜里,只有砸击声、揉搓声、水声和彼此粗重的喘息声。饥饿和寒冷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袭着他们的意志,但看着几个陶盆和瓦罐底部渐渐积累起的那一层层灰白色的湿淀粉,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值得了。
“哥……这么多……”丫丫看着一个沉甸好的陶盆,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颤抖。那盆底沉淀的粉,比昨天多了好几倍!
秦述直起酸痛的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烛光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嗯,不少。”他声音沙哑,却透着沉稳,“小心点,把水倒掉,尽量别把粉搅起来。”
兄妹三人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最后一步。当所有湿粉都被集中到两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摊成薄薄一层时,一种实实在在的收获感充盈在这间破败的屋里。
虽然这些粉杂质很多,颜色也不够白,但分量着实可观,粗略估计,晒干后也得有差不多两三斤重!
这对于常年处于饥饿状态的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省着点吃,掺上野菜草根,这些粉够我们吃上好几天了。”秦述估算着。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些底子,他们就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去寻找葛根,而不是天天为下一顿发愁。
“嗯!”秦恒和丫丫用力点头,看着那灰白色的粉,像是看着最细腻的白面,眼里充满了渴望和珍惜。
秦述让丫丫将木板放在灶台边利用余温烘着,又让秦恒把剩下的葛根渣收集起来——这东西虽然难吃,但混在粉里或者喂鸡(如果他们家有鸡的话)也许还能凑合。
忙完这一切,夜已经极深了。蜡烛头也快要燃尽。
兄弟俩和衣躺在那张硬邦邦的炕上,丫丫缩在另一边。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因为兴奋和未来的算计而有些难以入睡。
“哥,”黑暗里,秦恒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憧憬,“这些粉……真的能卖钱吗?会有人买吗?”
“应该能。”秦述望着漆黑的屋顶,低声道,“这东西能吃,顶饿,样子也像那么回事。镇上或者富户家里,说不定会有人要。就算便宜点,只要换到钱,就能还债,就能买粮,买盐,扯布给你们做新衣服……”
他描绘着美好的未来,既是在安慰弟妹,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但是,”秦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这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李瘸子和赵四他们。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找到了能吃的东西,还指望这个换钱,他们肯定会来抢,或者逼我们拿这个抵债,那我们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秦恒和丫丫在黑暗里屏住了呼吸,用力点头。
“我知道,哥,我谁也不说!”丫丫小声保证。
“嗯,挖葛根也要偷偷的去,不能让人看见。”秦恒补充道。
“没错。”秦述沉吟了一下,“明天我先不去后山了。我在家把这些粉尽快弄干,也好看着家。小恒,你一个人去,尽量找偏僻人少的地方挖,能挖多少是多少,但要小心安全,早点回来。”
“好!”秦恒毫不犹豫地答应。
短暂的沉默后,丫丫又小声问:“哥,这个粉……叫什么名字啊?”
秦述愣了一下。叫什么?葛根粉?直接叫这个名恐怕会被人猜出来源。
他想了想,低声道:“就叫……‘白玉粉’吧。”一个好听的名字,或许能让它显得更值钱一点。
“白玉粉……”丫丫在嘴里小声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仿佛这个名字能给这救命的粉末带来好运。
烛火终于彻底熄灭,屋里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劳累过度的身体终于战胜了精神的亢奋,弟妹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秦述却睁着眼睛,在黑暗中默默盘算。
粉有了,怎么卖出去?卖给谁?价格定多少?怎么才能不被坑骗?怎么解释这粉的来源?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
但他心里却不再像最初那样茫然和绝望。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初步的成功,就像在无尽的黑夜里,终于点燃了一束微弱的火把。
虽然光芒依旧微弱,前路依旧艰难险阻,但至少,他们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听着身边弟妹安稳的呼吸声,慢慢握紧了拳头。
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这来之不易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