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的威胁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胸口,但也彻底激起了秦述骨子里的狠劲。半个月,三百文,这不仅是债务,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刃,逼得他们必须拼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寒气最重的时候,兄弟俩就起来了。就着昨晚剩下的一点葛根粉调成的糊糊——虽然量少得可怜,几乎只是润了润喉咙,但那股实实在在的淀粉下肚的感觉,还是给了他们一点支撑。
秦述的身体依旧虚弱,但高烧已退,伤口也在缓慢愈合。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不适。
“丫丫,在家看好门,谁来了也别开,就装作没人在家。”秦述仔细嘱咐妹妹。丫丫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紧张和认真。
秦恒拿着那把破柴刀和藤筐,秦述则找了根结实的木棍当拐杖,兄弟俩再次踏着晨霜向后山进发。
这一次,目标明确——寻找一切可能找到的野葛藤。
深秋的山林一片萧瑟,露水打湿了他们单薄的裤腿,冰冷刺骨。秦述仔细观察着,根据昨天那丛野葛藤的形态特征,努力在枯黄的植被中辨认它们的同类。
“哥,这边好像有!”秦恒眼尖,指着一处山坡背阴处。
果然,几丛枯黄的藤蔓缠绕在低矮的灌木上。兄弟俩立刻过去,用柴刀和木棍费力地清理掉周围的枯枝杂草,然后开始挖掘。
土地依旧坚硬,挖掘工作极其耗费体力。秦述主要负责辨认和清理,主要的挖掘工作落在了秦恒身上。少年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挥舞着柴刀刨土,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破旧的衣衫,又在冷风里变得冰凉。
过程缓慢而艰辛。往往挖掘半天,才能得到一小段葛根,有些还很细,淀粉含量可能不高。
但他们没有放弃,一寸寸土地搜寻,一丛丛藤蔓辨认。饿了,就啃一口昨天挖到的、最难以下咽的苦麻根,那极致的苦涩能暂时麻痹饥饿感;渴了,就找点干净的山泉水喝。
一整个上午过去,藤筐里渐渐积累了几段大小不一的葛根,虽然远不如昨天那块粗壮,但加起来分量也颇为可观。
中午时分,他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稍作休息。秦恒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手上又添了几道新的血口子。
秦述看着弟弟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暖。他拿出怀里小心藏着的一小块烤干的、稍微有点糊味的葛根粉块——这是昨天那点粉烘干后剩下的一点边角料,递给秦恒。
“吃点,补充体力。”
秦恒愣了一下,摇摇头:“哥,你吃,你病还没好利索。”
“让你吃就吃!”秦述语气强硬了些,直接塞进他手里,“下午还得靠你出力。”
秦恒看着哥哥不容置疑的眼神,鼻子一酸,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啃着那点带着焦苦味却无比珍贵的粉块。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寻找。也许是运气好,下午的时候,他们在一处岩石缝隙后面,发现了一大片野葛藤,虽然大部分已经枯死,但底下的根系显然十分发达。
“这么多!”秦恒惊喜地低呼一声。
兄弟俩精神大振,立刻开始挖掘。这片土地因为岩石遮挡,似乎没那么坚硬,挖掘起来稍微省力一些。随着泥土被刨开,底下露出的葛根果然比之前找到的都要粗壮!
就在他们埋头苦干,几乎忘记了时间和疲惫时,秦述隐约感觉到一丝异样。他猛地抬起头,朝山坡下方望去。
远处的田埂上,似乎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很快消失在枯树后面。
有人?是谁?
秦述的心提了一下。是村里人偶然经过,还是……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
挖野葛根这种事,在村民眼里看来恐怕十分可笑,毕竟这是“猪都不吃”的东西。但如果被有心人,比如赵四或者李瘸子的人看到他们如此拼命地挖掘,难免不会起疑心。万一被他们察觉到葛根粉的秘密……
“小恒,”秦述压低声音,“动作快点,我们可能被人看见了。”
秦恒也是一惊,立刻加快了动作,脸上多了几分警惕。
兄弟俩不再说话,闷头奋力挖掘,将能找到的葛根尽可能多地挖出来,装满藤筐,甚至怀里还抱了几根大的。
太阳开始西斜,山风变得更冷。藤筐沉重得几乎要背不动。
“差不多了,哥,再多我们拿不回去了。”秦恒喘着气说。
秦述点点头,最后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那片枯树林后静悄悄的,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不敢大意。
“走,回家。”
兄弟俩互相搀扶着,背着沉甸甸的收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山下那间破旧的土屋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藤筐里的重量,却让他们心里感到一丝难得的踏实。
这不仅仅是食物,更是对抗命运的第一批弹药。
只是,那暗处可能存在的目光,像一根刺,悄悄扎在了秦述的心头。
回到家里,丫丫看到如此多的葛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连忙帮着手忙脚乱地哥哥们卸下重负。
来不及休息,秦述立刻指挥起来:“小恒,你力气大,负责把这些都砸碎。丫丫,你去多烧点水,把我们所有的盆罐都准备好。”
“我们要连夜把这些都弄出来!越快变成粉,就越安全!”
烛火(一小截捡来的劣质蜡烛头)摇曳,破屋里再次响起了砰砰的砸击声和揉搓过滤的细微水声。这一次,规模远胜昨日。
疲惫、饥饿、寒冷,都被一种紧迫感和微弱的希望压了下去。
他们必须在被人察觉之前,积累起足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