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土屋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
秦恒和丫丫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朝秦述身边缩去。丫丫甚至害怕得小手抓住了秦述破烂的衣角，微微发抖。
秦述的心也是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是考验他演技和应对能力的时候了。他快速低声对秦恒和丫丫嘱咐：“别怕，一切有我。丫丫，把那板子收到角落用柴火盖一下。小恒，扶我一下。”
然后，他提高声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还带着剧烈的咳嗽：“咳咳……谁、谁啊？门没栓……进、进来吧……”
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棉袄、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李瘸子的狗腿子，村里有名的二流子，赵四。
赵四一进门，就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似乎受不了这屋里的穷酸味和药味。他三角眼滴溜溜一转，扫过家徒四壁的屋子，最后落在炕上“虚弱”地靠着墙、被秦恒扶着的秦述身上，又瞥了一眼缩在角落、吓得像鹌鹑一样的丫丫。
“哟，秦大郎，还真醒啦？命挺硬啊！”赵四阴阳怪气地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我还以为你这一跤摔下去，直接去见你爹娘了呢，那这债可就难办喽！”
秦述心里怒火暗涌，但脸上却挤出一个更加虚弱甚至有些惶恐的表情，气若游丝地说：“原、原来是四哥……劳您挂心了……咳咳……差点就、就没了，这刚醒，浑身疼得厉害，起不来给您见礼了……”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脸色涨红，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秦恒在一旁配合地轻拍他的背，脸上满是担忧和害怕（这倒不全是装的）。
赵四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怕被过了病气。他来的目的是讨债，可不是来探病的。
“行了行了，别咳了！”赵四不耐烦地打断他，“秦大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李爷那八百文钱，月底可是最后期限了。你这副样子，我看也够呛能干得动活，这钱……你打算怎么还啊？”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空荡荡的屋子，意思很明显：这破家里根本找不出值八百文的东西。
秦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哀求和无助：“四哥……您也看到了……我家这情况，实在是……能不能求求李爷，再宽限些时日？等我、等我养好伤，一定拼命干活，砸锅卖铁也把钱还上……”
“宽限？”赵四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爷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利滚利，今天八百文，下个月可就不是这个数了！你拿什么还？拿你这破房子？还是拿你弟妹去抵债？”
听到“拿弟妹抵债”几个字，秦恒和丫丫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
秦述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但表情却更加卑微，甚至带着点哭腔：“四哥……求您行行好……给条活路吧……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您看我这伤……”他指了指自己额头上依旧渗着血丝的伤口，又引发一阵咳嗽。
他示弱示得毫无心理负担，在绝对的力量（金钱和势力）差距面前，硬刚是最愚蠢的选择。
赵四看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确实觉得从这小子身上恐怕一时半会儿榨不出油水。但他任务是来施压的，不能空手回去。
他眼珠一转，又落在了角落里那盖着一点柴火的木板上（丫丫藏得匆忙，还是露出了一角）。
“那是什么？”赵四疑心顿起，迈步就想走过去查看。
秦恒和丫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秦述心里也是一紧，但急中生智，猛地又爆发出一阵更剧烈的咳嗽，身体一歪，似乎就要从炕上栽下来！
“哥！”秦恒惊呼一声，连忙用力扶住他，挡住了赵四的去路。
秦述“虚弱”地靠在秦恒身上，喘得说不出话，只是痛苦地摆手。
赵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嫌恶地又退了一步，骂骂咧咧道：“真是晦气！半死不活的！行了行了，看你这样子也确实可怜。”
他顿了顿，似乎“大发慈悲”地说道：“这样吧，我再替你跟李爷求求情，最多……最多再宽限你半个月！就半个月！到时候要是再拿不出钱，可别怪李爷不讲情面，直接收地撵人！你们就等着睡野地里去吧！”
他其实也没指望现在就能拿到钱，主要是来恐吓一番，确保这家人记得这笔债，并且陷入更深的恐惧。半个月后，这秦大郎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到时候这破宅基地和这两个半大孩子，还不是任由李爷拿捏？
“多、多谢四哥……多谢李爷……”秦述“感激涕零”地连连道谢，气都快喘不上了。
赵四哼了一声，又嫌弃地扫了一眼这破屋，这才转身离开。
木门“哐当”一声被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确认赵四真的走了，秦述才慢慢停止了咳嗽，直起身子，脸上的虚弱和惶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冷厉。
“哥……你没事吧？”秦恒担心地问，刚才秦述咳得太吓人了。
“没事，装的。”秦述沉声道，看向惊魂未定的弟妹，“吓到了吧？”
丫丫小嘴一瘪，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哥……他们真的要赶我们走吗？半个月……八百文……我们去哪里找啊……”
秦恒也紧紧攥着拳头，脸上满是愤怒和无力。
“别怕。”秦述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不是找到这个了吗？”
他示意秦恒把那个木板拿出来。
看着那层已经有些发干的白色葛根粉，秦述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半个月时间很短，但只要我们拼命，未必没有机会。”
“从明天开始，小恒，你带我再去后山，找更多的野葛根！”
“我们不仅要自己吃飽，还要想办法，把它变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