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浑浊的凉水暂时滋润了秦述干渴的喉咙，却丝毫缓解不了胃里火烧火燎的空虚感。他强撑着想要坐得更直一些，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骨头像是散了架。
丫丫怯生生地扶了他一把，小女孩的手没什么力气，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像一丝微弱的暖流，在这冰冷的破屋里显得格外珍贵。
“哥，你真的没事了吗？昨天你被抬回来的时候，头上流了好多血，怎么叫都不醒……”丫丫的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的颤抖，大眼睛里水汽氤氲，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秦述搜索着混乱的记忆碎片，依稀记起滚下山坡时额角撞在石头上的剧痛。他抬手摸了摸，额角确实缠着一条脏兮兮的破布条，底下隐隐作痛，还有些发烫，可能是发炎了。
“没事了，丫丫别怕。”他重复着这句话，既是安慰她，也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环顾这间几乎一览无余的“家”，心里沉甸甸的，“家里……一点吃的都没了？”
丫丫低下头，小手绞着破旧的衣角，声音细若游丝：“没了……最后一点粟米渣昨天煮了粥，哥你昏着，只喂进去一点点……二哥和我……我们没吃。”
秦述的心猛地一揪。也就是说，这可怜的孩子可能已经饿了一整天了。他难以想象，原身昏迷的这一天一夜，这两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二哥……去了多久了？”
“天没亮就去了。”丫丫小声道，“张老爷家要人手搬粮垛，说好一天工钱是三文钱，或者换一小碗糙米……二哥说，求求管事先把米支了，拿回来给哥煮点吃的……”
三文钱？一小碗糙米？这就是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价？秦述在现代社会习惯了外卖动辄几十块的生活，此刻听到这微薄的报酬，只觉得胸口更加发闷。而且，那所谓的“张老爷”家的管事，真会那么好说话，提前支取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
丫丫眼睛一亮：“是二哥回来了！”
木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材同样瘦削、但比秦述略高一些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与秦述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憔悴，嘴唇冻得发紫，单薄的衣衫上沾满了灰尘和草屑，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这就是二弟，秦恒。
秦恒看到坐起来的秦述，愣了一下，疲惫的脸上瞬间涌上惊喜：“大哥！你醒了！”他几步跨到床边，眼神急切地上下打量秦述，“头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秦述看着少年冻得通红、生着冻疮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辛苦你了。”
秦恒摇摇头，随即眼神黯淡下去，他避开秦述的目光，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可怜巴巴的一小把带着糠皮的糙米，恐怕连熬一碗稀粥都不够。
“对不起，大哥……”秦恒的声音充满了沮丧和羞愧，“张管家说……说搬完才能结工钱，不肯先支……我、我求了他好久，他只抓了这么一把米，把我赶回来了……说爱干不干……”
少年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不是因为愤怒，更多的是无力。他知道家里等米下锅，却没能完成任务。
丫丫看着那一小把米，眼睛里刚刚亮起的光又迅速熄灭了，她咽了口口水，默默低下头。
秦述看着那少得可怜的米，又看看面前两个面黄肌瘦、满眼绝望的弟妹，一股巨大的压力和责任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原身留下的不只是这具破败的身体和一个烂摊子，还有这两份依赖和牵挂。
他没有责怪秦恒，这种情况下，一个半大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没事，不怪你。”秦述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带上了一丝镇定，“能拿回一点是一点。你先歇歇，暖和一下。”
他让丫丫把那一小把米收好，这可能是他们今天唯一的口粮。
秦恒在床边蹲下，搓着冻僵的手，语气沉重：“大哥，李瘸子那边……前天又来催债了，说要是月底再还不上那八百文钱，就要……就要拿咱家这块宅基地抵债了。”
又一道惊雷炸响。
债务！原身的记忆里，父亲病逝时为了买棺椁和下葬，向村里放印子钱的李瘸子借了二百文，利滚利，如今已经成了八百文。这对于这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家徒四壁，饥寒交迫，债务缠身，还有一个病号。
秦述感到一阵眩晕，现实的残酷远比想象中更加赤裸和锋利。他不是来做田园牧歌的美梦的，他是来挣扎求存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看着眼前两个因为他醒来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却又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孩子，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丫丫，先把这点米熬了，熬得烂一点，大家分着喝。”他先吩咐道，必须保证最低限度的体力。
然后，他看向秦恒：“小恒，跟我说说，后山……平时都能找到些什么吃的？除了野菜。”
秦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大哥会问这个，他想了想道：“这个时节，野菜都老了，苦得很……有时候能挖到点草根，偶尔能碰到些野果子，但早就被摘光了……运气好能逮到田鼠，可是……”可是那太难了，而且也不顶饱。
秦述默默听着，现代人的知识在脑海里飞快运转。识别可食用植物、简单的陷阱制作……这些理论知识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却又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我知道了。”秦述点点头，“等我再好一点，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必须亲自去勘察环境，寻找任何一丝可能利用的资源。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屋外的风似乎更冷了，破屋里，兄妹三人围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守着那一点点即将燃尽的希望之火。前路漫漫，黑暗重重，但至少，他们暂时又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