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率先钻入鼻腔,混杂着霉味、土腥气和某种草屑腐烂的味道。
秦述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太阳穴,余波阵阵,嗡嗡作响。
入目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自家卧室那盏熟悉的吸顶灯。
是低矮、昏暗、扭曲的屋顶。黑黄的茅草杂乱地耷拉着,几根朽木勉强作为梁架,结着蛛网,随着他的动作,似乎有细微的灰尘簌簌落下。光线从旁边一个勉强称之为窗户的破洞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这是哪?
他试图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身上盖着的是一床硬邦邦、散发着潮气和汗味的破旧薄被,触感粗糙,刺得皮肤发痒。
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最后停留在一辆失控冲上人行道的卡车刺眼的远光灯上。剧烈的撞击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极其狭小的土坯房,家徒四壁这个词有了最直观的诠释。除却身下这张硌人的破木板床,墙角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矮柜,缺了条腿,用石头垫着。旁边放着几个陶罐,看上去空空如也。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坑洼不平。
冷。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不仅仅是因为身上单薄的破烂衣衫,更源于这种深入骨髓的贫瘠和绝望。
这不是他的身体。虽然同样瘦弱,但这双手更粗糙,指节粗大,手掌有着明显的茧子和细小的伤口,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手臂纤细,几乎皮包骨头。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他,秦述,一个二十八岁的现代社畜,好像……穿越了?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涌出,撕扯着他疼痛的胸腔,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探进来。是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得像秋日的野草,用一根破布条勉强扎着。她身上套着一件明显过于宽大、打满补丁的灰布衣服,几乎拖到地上。
看到秦述醒来,她那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但更多的是畏惧和忐忑。
“哥……哥哥,你醒了?”她的声音细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明显的怯懦,“你、你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哥哥?秦述愣住,剧烈的咳嗽暂时被这称呼压下。原身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混乱、模糊,伴随着阵阵头痛。
秦大牛,这个村庄里最穷困潦倒的人家之一。父母早亡,留下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他是长子,秦述。下面还有一个二弟,以及眼前这个最小的妹妹,叫丫丫。
家境贫寒,负债累累……昨日似乎是冒雨去后山想挖点野菜果腹,结果失足从坡上滚下,一命呜呼……再然后,就是自己来了。
丫丫见秦述只是死死盯着她,却不说话,眼神陌生得让她害怕,小脸更白了。她瑟缩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端着一个破口的陶碗走过来,里面是少许浑浊的凉水。
“哥,喝点水吧……家里、家里没吃的了……王婶子家借的粟米昨天就吃完了……”丫丫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睛红红的,“二哥一早又去张老爷家帮工了,说看看能不能求管事先支点粮……”
秦述看着那碗浑浊的水,再看看小女孩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瘦得脱相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对食物的渴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
穿越?古代?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任何宏伟蓝图或人生规划,最赤裸、最残酷的生存问题就砸在了脸上。
饥饿、寒冷、疾病、债务……还有两个需要他抚养的弟妹。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想要接过那碗水,手指却颤抖得不听使唤。
丫丫连忙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嘴唇边。
冰凉的、带着土腥味的液体滑入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燥,却让胃里因为空空如也而更加难受地抽搐起来。
屋外,寒风透过破旧的门窗缝隙呜呜地吹进来,带来远处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吠。
秦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冰冷而贫瘠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和恐慌尚未褪尽,却强行压下,染上了一丝属于现代成年男人的坚毅。
不管怎样,先活下去。
他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妹妹,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温和,尽管沙哑得厉害:
“丫丫别怕……哥没事了。”
这句话,像是对丫丫说,也像是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更是对自己说的。
活下去。然后,想办法让日子好过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未来的路一片漆黑,但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