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年的秋光,澄澈而略显疏淡,透过富察府书房那繁复的菱花格窗,静静流淌进来,将室内映照得一片通透。
富察·仪欣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身着一袭藕荷色暗纹玉兰旗袍,色泽清雅,更衬得她肌肤莹白,气质沉静。阳光为她专注的侧脸勾勒出一层柔和的绒边,长睫微垂,在下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的指尖正轻轻滑过一卷摊开的古籍书页,动作舒缓而专注,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那泛黄脆薄的纸张与墨香之中。
十三年光阴荏苒,昔日那个凭借“梦境”在家族中留下神秘印记的小小女孩,已出落成一位仪态万方、才名初显的满洲贵女。
这十三年间,她未曾有一日懈怠。汉家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她潜心修习,谈吐间自有锦绣;琴案上的焦尾古琴,她能奏出清越空灵之音;棋枰之上的黑白纵横,她布局沉稳,偶露锋芒;书房的宣纸之上,她临摹各家帖,笔力渐趋圆融秀逸。
与此同时,她亦未忘却满洲姑奶奶的根本。马术精湛,能在京郊猎场纵马驰骋;弓弦响处,箭簇亦能中靶;管家理事之能,早在祖母和额娘的指点下,将房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下人敬服。
然而,无人知晓,在这幅完美符合世人对“高门贵女”一切想象的画卷之下,隐藏着何等的心思与谋划。
康熙五十五年,一个看似偶然的机会,她“意外”地在府中藏书楼一个偏僻角落,发现了一本残破不堪、几乎被虫蛀空的“前朝孤本”。书中除了一些杂录,最重要的,便是一种名为“磐石泥”的神奇方子。
她如获至宝,谨慎地将那几页关键内容誊抄下来,然后将那本“古籍”悄然处理,再无痕迹可寻。随后,她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将誊抄的方子,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犹豫与不确定,呈给了父亲富察·睿哲。
“阿玛,女儿近日翻阅杂书,偶得此方,名为‘磐石泥’。观其所述,似有奇效,于国于民或有大用,女儿见识浅薄,还请阿玛代为斟酌。”她语气恭谨,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不确定。
富察·睿哲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女儿家的新奇发现。但当他仔细看那配方与描述后,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久在官场,虽非工部专职,但对工程用料亦有常识,立刻意识到此物若真能制成,意义非凡。
“仪欣,此方……你从何而得?”他谨慎问道。
“是一卷无人问津的残破古籍,女儿瞧着有趣便记下了,那书……后来似是被虫蛀毁了大半,怕是寻不到了。”仪欣面露惋惜,回答得滴水不漏。
睿哲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再多问,只道:“此事交给阿玛,你切勿再对外人提起。”
“女儿明白。”
富察·睿哲立刻动用了自己的人脉与资源,秘密寻了可靠的工匠,按照方子反复试验、调整配比。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但最终,一种灰白色、遇水凝结后坚硬如石、粘合极强的全新材料终于被成功制备出来!
睿哲亲自查验了成果,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即刻写下密折,连同样品及制备好的“磐石泥”块一同呈递御前。
康熙帝晚年虽倦于政事,但对于此等实实在在能利国利民的发明却极为重视。他亲自查看了样品,命人在宫内小范围试用,确认其效远超预期后,龙心大悦!
不久,旨意下达:富察·睿哲献方有功,于国朝有大裨益,特擢升为从二品工部左侍郎,专司“磐石泥”(后由康熙钦定名为“富察坚泥”)之推广制造,督办相关水利、工筑事宜。
旨意传到富察府,阖府皆惊,随即便是巨大的荣耀与喜悦。从一个相对闲散的职位一跃成为工部实权侍郎,这晋升速度可谓罕见!
府中上下皆赞二老爷(睿哲)能力出众,得天眷顾。唯有睿哲与老夫人马佳氏清楚,这份突如其来的圣眷与晋升,源头竟是自己房中最沉静寡言、却总在不经意间带来“惊喜”的女儿(孙女)。
老夫人将仪欣唤至跟前,握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她沉静无波的眼眸,良久,才叹道:“好孩子……富察家的福气,或许真应在你身上了。”
仪欣微微垂首,语气温顺:“祖母言重了,是阿玛一心为国,方得此机缘。孙女不过是恰巧翻到那本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