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不写50万就要 > 第3章
天光并没有真正亮起来。
那丝灰蓝色卡在窗框边缘,像一块脏污的玻璃,凝固了。房间里的时间也仿佛被冻结,只有屏幕上冰冷的光标在一下下闪烁,提醒我某种东西仍在持续。
“咔嗒。”
我猛地一哆嗦,视线惊恐地扫向键盘。
键帽安安静静。
声音来自……旁边。
我僵硬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是那个滚落在地的玻璃烟灰缸。它自己轻轻动了一下,撞到了桌脚。
冷汗还没干透,又一层冒了出来。是我不小心碰到的?还是……
胃里一阵翻搅,饥饿感和恶心感同时涌上喉咙。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高度紧张时不觉,此刻稍微松懈,所有生理需求都开始咆哮。
写。必须继续写。
契约只规定了最低额度,没说不让多写。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囤积字数,像仓鼠囤积过冬的粮,或许是唯一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方式。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重新放回键盘。指尖触感冰凉油腻。
写什么?
继续那篇鬼故事?主角还在那栋鬼楼里打转。可经过昨晚那场“代笔”,剧情已经狂奔到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岔路上。皮革台阶,血字墙壁……那不是我构思里的东西。接着它写?我甚至有点不敢。仿佛一旦顺着它的思路写下去,就真的和它签订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于创作灵魂的卖身契。
但不写这个,又能写什么?重新开一篇?时间呢?效率呢?
焦虑像蚂蚁一样啃噬着神经。
最终,我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就写那篇鬼故事。至少人物和背景是现成的,能快一点。
我尝试着敲下句子,描写主角面对血字墙壁的反应。
生涩。极其生涩。
思维像生了锈的齿轮,每一次转动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大脑里那片因长期熬夜和营养不良本就贫瘠的创作土壤,经过昨晚的恐吓,似乎彻底沙化了。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干巴巴的,缺乏生机,甚至语法都显得别扭。
而且,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它不再冰冷,却换了一种方式。像是一种……审视。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微妙恶意的评判。我写下的每一个拙劣的比喻,每一个乏力的形容词,似乎都在那无形的注视下被放大、被嘲笑。
这感觉几乎让我崩溃。
写到五百字左右的时候,我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气,太阳穴针扎似的疼。照这个速度和质量,别说囤积,完成每日额度都够呛。
不行。不能这样。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电脑椅再次哗啦后退。我需要咖啡,需要烟,需要任何能刺激这具行尸走肉重新运转起来的东西。
暖瓶是空的。
我抓着空暖瓶,愣了几秒,才想起昨天就没烧水。走到墙角提起水壶,轻飘飘的。拧开水龙头——
“滴答。”
一滴浑浊的水珠挂在龙头口,要落不落。
停水了?
我疯狂拧动水龙头,锈蚀的阀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管道里传来空洞的干响,再没有一滴水流出来。
操!
一种被针对的感觉猛地攥紧心脏。是巧合?还是……
我丢开水壶,冲到门边,想看看楼道里的水表阀是不是被人关了。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门外……是什么?
那个自动写出来的剧情……主角听到门外有键盘声……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缠越紧。我屏住呼吸,把眼睛凑到猫眼上。
楼道里一片昏暗,声控灯没亮。空无一人。
但那种感觉挥之不去。仿佛只要我打开这扇门,就会有什么东西顺着门缝挤进来,或者,把我拉出去。
我慢慢退离门口,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没有水。意味着没有咖啡,没有泡面。饥饿和干渴感更加强烈地灼烧着胃壁和喉咙。
得出去。必须出去买点吃的喝的。
但这个念头光是浮现,就让我双腿发软。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台被“它”寄生的电脑?
屏幕上的邮件界面,那行“警告次数:1/3”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时刻提醒我违约的下场。
它没说不让出门。但……谁知道呢?
挣扎了几分钟,生存的本能最终压过了恐惧。我抓起桌上皱巴巴的几张零钱和钥匙,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样,拧开了门锁。
楼道里的空气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我每一步都踩得极其小心,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神经质般地左右张望,总觉得阴影里藏着东西。
老旧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好在过程顺利得异常,没有遇到任何“异常”。楼下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
冲进便利店,冷气扑面而来,让我打了个寒颤。货架上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面包、饼干、瓶装水,还有最便宜的速溶咖啡和一条最呛人的烟。
冲到收银台,丢下钱,甚至没等找零,抱起东西就往外跑。收银员似乎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想尽快回到那个“安全”的囚笼。
跑回楼下,冲进单元门,一步三级地跨上楼梯。
直到砰地一声关上出租屋的门,反锁,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我才敢大口呼吸,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安全了……暂时。
我把东西扔到桌上,拧开一瓶水,贪婪地灌下去大半瓶,冰凉的水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焦渴,却让空荡荡的胃更加难受。我撕开面包包装袋,胡乱塞了几口,味同嚼蜡。
稍微缓过气,我立刻看向电脑屏幕。
一切照旧。文档打开着,邮件界面也在。字数没有变化。
它没有因为我短暂离开而发作。
稍微松了口气。
我泡了杯浓得发苦的速溶咖啡,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和咖啡因缓慢地注入血管,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麻木。
坐回电脑前,准备继续和文字搏斗。
手指刚放上键盘,我顿住了。
文档里,我离开前写的那几百字后面,多了一行新的内容。
不是自动书写那种疯狂的刷屏,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字,光标在末尾闪烁:
「……他感到饥饿,吞下的食物像冰冷的沙砾。角落的阴影里,有东西在看着他咀嚼。」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
刚喝下去的水,刚咽下去的面包,在胃里凝成一块冰冷的、沉甸甸的石头。
角落的阴影……
我脖颈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向房间的角落。
那里堆着一摞过期报纸和杂志,阴影笼罩,看不清明细。
什么都没有。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陡然增强了。不再是弥漫整个房间的审视,而是精准地、毫不掩饰地从那个角落投射过来。
冰冷,黏腻。
它看到了。
它看到我出去,看到我买东西,看到我吃东西。
它甚至……写了下来。
这不是创作。这是记录。是监视。是宣告。
我猛地转回头,手指颤抖着,想要删掉那行字——仿佛删掉了,就能抹去刚刚发生的事实。
手指按在删除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抗拒即是违约。
删除它写下的字……算抗拒吗?
冷汗再次浸透后背。
最终,我屈服了。手指移开,任由那行字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烙在我的文档里。
我失去了删除它的勇气。
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烟头烧到指尖,带来一丝刺痛。
我掐灭烟,重新把手放在键盘上。
写。
除了写,别无他路。
我无视了那行字,无视了角落的注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剧情。主角在血字墙壁前发现了什么?一扇暗门?一段被抹去的记忆?
思维依旧滞涩,但或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破罐破摔的绝望,反而磨出了一种诡异的专注。字词开始艰难地往外蹦,速度不快,但确实在推进。
我写主角推开了那扇凭空出现的、由血珠汇聚成的门。
门后是一片无法形容的黑暗。
写到这里时,我后颈的寒毛突然立了起来。
一种细微的、极其熟悉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咔嗒。”
很轻,很快。
像是……键盘的敲击声。
我的动作彻底僵住,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
声音不是来自我的键盘。
是来自……门外。
和它自动写下的剧情,一模一样。
“咔嗒…咔嗒嗒…”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正坐在我门外的走廊上,用一台看不见的键盘,写着什么。
我浑身冰冷,眼球机械地转动,看向屏幕。
文档自动跳到了新的一页。
上面开始浮现出文字,不再是之前那种疯狂的刷屏,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伴随着门外那轻微到几乎幻听、却又清晰无比的敲击声。
「他坐在门内。」
「声音在门外。」
「他不知道。」
「哪一边。」
「才是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