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材市场的霓虹灯亮起来时，陆沉正蹲在对面的报刊亭后，烟蒂在脚边积了小堆。张磊锁店门的动作格外慢，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三圈才放心，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柜台，手在抽屉位置虚按了两下，像在确认什么宝贝还在。
陆沉看着他把那串钥匙塞进内兜，红绳的末端从衬衫下摆露出来，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张磊没有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反而拐进了另一条小路，那里停着辆银灰色的SUV，车窗贴着的深色膜与黑色轿车是同一款。
发动机启动的瞬间，陆沉摸出自行车跟了上去。SUV开得不快，在车流里不紧不慢地晃，过十字路口时，陆沉瞥见副驾驶座上放着个黑色文件袋，边角露出“拆迁补偿”的字样，盖章是“红星建材”。
车没往城郊的方向开，反而拐进了城东的“云顶华庭”——那是本市出了名的高档小区，物业费抵得上普通人家半个月工资。张磊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下车时特意摸了摸内兜，钥匙的轮廓在衬衫上顶出个小鼓包。
陆沉躲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看着他走进电梯，按了18楼。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注意到张磊手腕上的劳力士快了十分钟，指针正卡在三点十七分——和陆薇坠楼的时间、书店警报器响起的时间，诡异地重合。
地下车库的角落里，停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是周深的车。驾驶座上没人，但副驾驶座的脚垫上，沾着点红砖墙碎屑，与废弃厂区的砖块成分一致。车底还藏着个东西，露出半截铁链，末端的徽章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正是红星机械厂的厂徽。
陆沉摸出手机查“云顶华庭”的业主名单，18楼那户的登记人姓刘，是家建材公司的法人，而这家公司的股东名单里，藏着个熟悉的名字：周深。他突然想起陈警官说的，张磊账户里那笔三十万的转账，收款方正是这家公司。
电梯“叮”地一声到达18楼，陆沉顺着楼梯爬上去，在安全出口的缝隙里，看见张磊站在1801的门口，正用那把蔷薇钥匙开门。门开的瞬间，里面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地问：“东西带来了？”
“哪能忘。”张磊的声音透着谄媚，“那小子今天来店里了，问陆薇的事，我没敢多说。”钥匙碰撞的轻响传来，“仓库的账都在这儿，你赶紧收起来。”
陆沉贴着墙壁挪动，透过猫眼的反光，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个铁盒，和废弃工厂、建材店的铁盒一模一样。女人正用那把蔷薇钥匙打开铁盒，里面露出的账本封皮上，“3号仓库”的印章清晰可见。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他缩回手，是陈警官发来的消息：“查到了，周深十年前是红星机械厂的实习生，负责3号仓库的账目登记。”陆沉的心跳猛地加速——周深不仅认识张磊，还直接参与过仓库的事务，素描里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果然是他。
1801的门突然打开，张磊走出来，手里的铁盒空了，钥匙重新揣回内兜。他的脚步很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时，陆沉听见里面的女人说：“把那把钥匙扔了，留着是祸害。”张磊含糊地应着，声音里带着不情愿。
陆沉跟着他回到地下车库，看着他开车驶出小区，这次的方向是城郊。但车没去废弃厂，而是停在了半山腰的墓园门口。张磊捧着束白菊走进墓园，停在一块墓碑前——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婉，眉眼竟与陆薇有几分相似。
陆沉躲在松柏后，看见墓碑上的名字：刘梅，卒于2013年3月17日——正是陆薇坠楼的那天。张磊把钥匙放在墓碑前，喃喃自语：“梅姐，我没敢扔，这是你当年亲手给我的……”
风吹起他的衬衫，红绳上的蔷薇钥匙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陆沉突然明白，这把钥匙根本不是开废弃工厂仓库的，或者说，不止能开仓库。它是把“万能钥匙”，串起了张磊、周深、刘梅，串起了3号仓库的账目、拆迁补偿款、甚至刘梅的死因。
张磊离开墓园时，钥匙不见了，显然是留在了墓碑前。陆沉等他走远，走到墓碑前，发现钥匙被压在白菊下，旁边还压着张纸条：“十年了，该清的账，该还的债，总要有个了断。”字迹是周深的，那个独特的“回锋”笔法，不会错。
他拿起钥匙，红绳的末端系着个小牌子，刻着“梅”字。钥匙柄端的蔷薇花纹里，卡着点白色的粉末，凑近闻有股消毒水味——与医院太平间的消毒水味一模一样。
下山时，陆沉的手机收到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墓园的监控画面里，周深正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手里举着望远镜，镜头对准墓碑的方向。照片的发送时间，正是他拿起钥匙的瞬间。
夜色渐浓，陆沉握着那把蔷薇钥匙，突然觉得它像个滚烫的烙铁。张磊的敷衍、周深的跟踪、刘梅的墓碑、十年前的账目……所有线索都绕着这把钥匙打转，而它最终指向的，或许不只是废弃工厂的仓库，还有陆薇坠楼那天，刘梅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抬头望向墓园深处，刘梅的墓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十年前的3月17日，两个女人的命运以不同的方式落幕，一个坠楼，一个病逝，却都与这把钥匙、这个“3”字脱不了干系。
陆沉将钥匙小心翼翼地收好，红绳缠绕在手腕上，像个解不开的结。他知道，明天必须再去一趟废弃工厂，用这把钥匙试试那扇仓库门。无论它能打开什么，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一步——哪怕门后藏着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秘密。
山下的公路上，张磊的SUV正缓缓驶离，车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红痕，像两行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