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霉味里突然混进股纸浆的腥气，陆沉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的砖块比周围颜色浅半分，砖缝里嵌着点白色的画纸纤维。他用军刀撬开砖块，露出个生锈的铁皮画筒，筒身被虫蛀出几个小孔，里面塞着的半张素描正从孔里往外渗着潮气。
素描纸边缘卷着焦黑的波浪，像被火舌舔过的伤口。画面中央是座独栋仓库，红砖墙、铁皮顶，铁门上挂着把奇特的锁——不是常见的弹子锁，而是把黄铜制的蔷薇锁，花瓣形的齿牙环环相扣，与他口袋里的钥匙完美呼应。仓库的窗玻璃碎了半块，窗台上摆着个眼熟的物件：正是陆薇照片里那个陌生男人裤袋里露出来的铁链，末端拴着枚徽章，图案被刻意画得格外清晰——是红星机械厂的厂徽，下面刻着“3”。
红笔写的“张”字斜斜地划在铁门左下角，笔尖戳破了纸，露出下面隐约的字迹，像被刻意涂抹过。陆沉用铅笔在背面轻轻涂抹，渐渐显露出个“磊”字的轮廓——张磊。
画筒底部粘着片干枯的蔷薇花瓣，与钥匙柄端的蔷薇纹丝合缝。他突然想起陆薇的习惯：重要的画总会藏在画筒里，筒底必垫一片她亲手压干的蔷薇，说是“妈妈在看着”。
手机的拍照快门声在空仓库里格外突兀。陆沉正放大画面观察蔷薇锁的细节，身后突然传来“咔哒”轻响——是金属摩擦声，像有人踩在了生锈的零件上。他猛地转身，军刀已经攥在手里，却只看到仓库门口晃过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道风。
“站住！”陆沉追出去时，对方刚翻过厂房的矮墙，裤脚扫过墙顶的碎玻璃，留下道浅浅的血痕。他看清对方穿着件深蓝色工装，和照片里陌生男人的款式一模一样，后腰别着个东西，轮廓像是把扳手。
追到厂区边缘的蔷薇丛时，黑影突然不见了。陆沉的军刀不小心划破了花丛，带起阵浓郁的香气，混着泥土里的血腥味——是刚才那人留下的血痕，滴落在一丛新开的蔷薇上，像极了陆薇画里的红漆。
他蹲下身查看血迹，发现旁边有个被踩扁的烟蒂，正是书店里闻到的那种薄荷烟。烟蒂旁有个浅浅的脚印，鞋底纹路里嵌着点银灰色粉末，和张磊办公室抽屉里的工业润滑油成分完全一致。
“张磊的人？”陆沉捏着烟蒂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厂房，突然注意到远处的水塔上有反光——是望远镜的镜片。有人在监视这里。
回到那座红砖厂房时，仓库的铁门不知何时被重新锁上了。陆沉的蔷薇钥匙插进去，却怎么也转不动，锁芯里传来“咔啦”轻响，像是有零件被人动过手脚。他凑近锁孔一看，里面卡着半片焦黑的纸——正是素描上被撕掉的那一角，上面还粘着点新鲜的黄铜屑。
“是故意引我来的。”陆沉突然反应过来。对方知道他会找到画筒，甚至算准了他会拍照存档，故意留下踪迹又迅速消失，像在逗弄猎物。而破坏锁芯，是不想让他现在打开那座仓库。
他将半张素描小心地夹进笔记本，焦黑的边缘蹭在纸上，留下道浅灰的痕迹，像时间的灰烬。画里的仓库后院，墙角隐约有个地窖入口，被藤蔓半遮半掩，刚才匆忙间竟没注意到。
离开厂区时，陆沉特意绕到水塔下，发现塔身上有处新鲜的刻痕，是个“3”字，与三车间的标记一致。刻痕里嵌着点粉笔灰，他突然想起周深的口袋里总装着支白色粉笔——那是他改图纸时的习惯。
夕阳把厂房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陆沉摸了摸笔记本里的素描，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以及那些被烧焦的边缘带来的刺痛。他知道，这半张画是个诱饵，对方想牵着他的鼻子走，但同时也暴露了他们的恐惧——那座仓库里藏着的，一定是能彻底扳倒张磊的证据。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警官发来的短信：“当年处理陆薇案的法医，三年前移民了，联系不上。”
陆沉望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太阳，突然明白，这场追查就像这半张素描，残缺、焦黑，却藏着足以燎原的火星。而那个在暗处窥视的黑影，无论是张磊的人，还是周深，都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还藏在那座上了锁的仓库里，等着被一把蔷薇钥匙，彻底唤醒。
他把烟蒂装进证物袋，薄荷味透过塑料袋渗出来，带着种诡异的清凉。就像十年前那个雨夜，姐姐坠楼时的风，也是这么凉，却带着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