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陆沉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不是电话铃声,是书店的防盗警报器,那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他抓起外套冲出老房子时,巷口的路灯正忽明忽灭,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十年前那个夜晚,救护车灯光下摇晃的树影。
“沉心书店”的卷帘门歪歪扭扭地挂着,锁芯处有明显的撬动痕迹,边缘的铁皮卷成狰狞的弧度。陆沉推开门,一股冷风吹出,带着股陌生的烟草味——不是他常抽的那种廉价烟,是带薄荷味的,很冲。
店内的书架倒了大半,《福尔摩斯探案集》散了一地,第一卷的扉页朝上,“血字的研究”几个字被踩出个黑脚印。收银台的抽屉被拉开,里面的零钱和票据撒了一地,但那个装着当日营收的铁盒还在,锁得好好的。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绕过满地狼藉,直冲向柜台后的木柜——那里有个带暗锁的抽屉,他白天整理文件时,顺手把陆薇那张合影塞在了里面。此刻抽屉被整个拽了出来,里面的笔记本、旧信封散落一地,唯独那张照片不见了。
“果然是冲这个来的。”他蹲下身,指尖抚过抽屉内侧的木纹,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边缘沾着点银灰色的粉末,和他白天在废弃工厂墙角发现的工业润滑油味相似。
监控设备被破坏了,硬盘线被暴力扯断,接口处还在滴着电火花。但陆沉知道,书店后门的消防通道里,他偷偷装了个备用摄像头,像素不高,却能拍到门口的动静。
调取备用监控时,画面像被蒙上了层雾。凌晨两点零三分,一个戴兜帽的黑影出现在门口,身形很高,走路时肩膀微晃,左手始终插在裤袋里。撬锁只用了十七秒,动作利落得不像业余小偷。
黑影在店内转了两圈,踢翻书架时毫不迟疑,却在经过玻璃柜里的绝版书时,刻意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确认什么。最后,他径直走向柜台,拉开抽屉的瞬间,监控画面突然闪过一道反光,来自他右手的腕表,表盘很大,边缘有圈金色的纹路。
陆沉暂停画面,放大那道反光。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腕表的品牌——是块老款的“梅花”表,他在张磊的手腕上见过同款,只是张磊的表带是皮质的,而画面里的黑影,表带是金属链。
黑影拿着照片离开时,在门口停顿了三秒,抬头望向消防通道的方向。虽然被兜帽遮住了脸,但陆沉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耳后,有块深色的胎记,形状像片枫叶。
“不是张磊。”陆沉关掉监控,张磊的左耳后是颗痣,不是胎记。但这身影、这腕表、这对环境的熟悉程度,绝不是偶然闯入的毛贼。
他突然想起周深。上周周深来书店时,左手也总插在裤袋里,说是手腕扭了;他的身高和黑影吻合,走路时确实有点轻微的高低肩——那是大学时打篮球摔伤的旧伤。
更让他心惊的是,周深的左耳后,确实有块枫叶状的胎记。陆沉记得很清楚,大学毕业照里,周深站在他斜后方,阳光正好照在耳后,那胎记像片深色的水渍。
抽屉里的旧信封被翻得乱七八糟,其中一封是父亲当年的体检报告,被揉出了很深的折痕。陆沉展开它,突然注意到信封背面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印记,是种深绿色的油墨,和蔷薇钥匙上的苔藓混合后的颜色一致。
“他们在找的不止是照片。”陆沉将信封凑近灯光,油墨印记的形状隐约是把钥匙——准确地说,是钥匙柄端的蔷薇花。
他突然想起什么,冲到书店最里面的储藏室,撬开地板下的暗格。那里藏着个铁盒,里面是陆薇坠楼后,警方归还的遗物清单,其中明确写着“铜质钥匙一把,未找到”。当时他以为是遗失了,现在看来,是有人在警方封存前,就把钥匙拿走了。
而这把钥匙,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手里?是姐姐藏在相册夹层里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引他去找?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陆沉将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拾起。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投下书架的影子,像一道道栅栏。他知道,从黑影撬开锁的那一刻起,这场追查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对方不仅知道他在查旧案,还清楚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就藏在他身边,像颗定时炸弹。
他摸了摸衬衫口袋,那里空空的——照片被拿走了。但他记得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陆薇的牛仔外套、男人的工装、红漆箭头、蔷薇花丛……这些画面已经刻进了脑子里,比照片更清晰。
整理到《建筑材料学》那排书架时,陆沉发现最底层的书被抽走了,留下的空位形状,恰好能放下一本厂区平面图。他突然想起,周深昨天来借过这本书,还回来时,书脊上沾着点和黑影鞋底同款的黑泥。
巷口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陆沉抬头望去,晨光中,一个高瘦的身影正站在书店对面的树影里,左手插在裤袋里,手腕上的金属表带反射着微光。
陆沉的指尖攥得发白。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必须比他们先找到三车间的秘密。因为他知道,那不仅是姐姐用生命换来的线索,更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哪怕这钥匙的另一端,可能拴着更可怕的真相。
他将备用监控的内存卡藏进《罪与罚》的书页里,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狼藉。每扫一下,都像是在清理十年积累的尘埃,露出下面那些早已结痂,却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