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周正泽就走了。
李萍醒来时,炕的另一边早已冰凉,那把象征性的小笤帚还孤零零地躺在中间。她心里莫名空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刑满释放”的轻松感取代。
至少短期内不用面对那座冰山了。
她爬起来,笨拙地套上那件唯一的红褂子(实在没别的衣服),琢磨着今天该怎么填饱肚子。刚推开房门,就听见灶房传来周惠敏故意拔高的声音:
“娘,这最后两个窝头咱俩分了吧?反正有些人脸皮厚,饿一顿也死不了,省得糟蹋粮食!”
周母刻薄的嗓音紧跟其后:“吃你的!咱家的粮食,喂狗还能看家,喂了某些白眼狼,只会爬炕头!”
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李萍耳朵里。
她脚步顿在门口,胃里饿得发慌,火气却蹭蹭往上冒。她深吸一口气,压住骂回去的冲动,脸上堆起一个假笑,迈步进了灶房。
“娘,惠敏,早啊。”她声音尽量平和,“有啥吃的吗?昨晚那点粥不顶饿。”
周惠敏立刻把手里半个窝头藏到身后,翻了个白眼:“没了!谁让你起那么晚?干吃饭不干活,还想当少奶奶让人伺候啊?”
周母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喝着碗里能照见人影的米汤,冷冷道:“我们周家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有手有脚,自己找食儿去。”
李萍看着空荡荡的锅灶,连刷锅水都没给她留一口。她知道,这是周家婆娘俩给她下的第一道战书。
求她们?不可能。原主可能会撒泼打滚,但她李萍做不到。
她点点头,脸上那点假笑也收了起来,语气平淡:“行,那我出去找点吃的。”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周惠敏在她身后阴阳怪气地嘀咕:“饿死最好!省得碍眼!”
李萍脚步没停,径直出了院门。
清晨的李家沟笼罩在薄雾里,空气清新,却带着凉意。她这身红褂子走在土路上格外扎眼,早起下地的村民看见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
“还有脸出来晃悠…”
“听说昨天把周家闹得鸡飞狗跳…”
李萍充耳不闻,昂着头往前走。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却憋着一股劲。不就是找吃的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她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往村子后头的山坡走去。这个时节,山里应该有些能入口的东西。
山路崎岖,对她这具肥胖的身体是个巨大的考验。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汗湿透了那件单薄的红褂子。她咬着牙,拨开拦路的荆棘,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地上搜寻。
野菜!她眼睛一亮。几丛灰灰菜和马齿苋长在石头缝里,绿油油的。
她赶紧蹲下,笨拙地用手去挖。指甲里塞满了泥,也顾不上。很快手里就攥了一小把。虽然吃不饱,但至少能垫垫肚子。
她继续往深处走,目光扫过各种植物。忽然,一株叶片独特的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它茎秆直立,叶片呈羽毛状分裂,开着细小的白花…
这…这不是柴胡吗?
李萍愣了一下。她现代的外公是老家有名的老中医,她小时候寒暑假都在外公的药材铺子里玩,耳濡目染,认识不少常见草药。柴胡,疏肝解郁,退热镇痛,是好东西。
她下意识地再往旁边看。
一丛叶片心形,开着紫蓝色小花的植物——黄芩!清热燥湿,泻火解毒。
还有那边,叶子对生,茎四棱,隐隐有香气——薄荷?散风热,清头目。
甚至在一处潮湿的岩石背阴处,她还发现了几株叶片厚实,带着小刺的植物——这不就是丹参吗?活血化瘀,凉血消痈!
李萍的心脏砰砰跳起来,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激动。
这片看似普通的山坡,在她眼里瞬间变成了一座宝库!周家不给她饭吃?没关系!这些草药挖出去,就算不认识的人,拿到镇上卫生院或者药材收购站,说不定也能换点钱或者粮食!
原主这肥妞只知道吃和追男人,简直是抱着金碗讨饭!
她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饿和累了,开始仔细搜寻。她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或者捡来的尖锐石块挖。好在这片山似乎没什么人来采药,这些常见的药材长得还挺茂盛。
她扯下红褂子的两个口袋,权当临时布袋,小心翼翼地将挖到的柴胡、黄芩、薄荷根部摘取一些,比较嫩的丹参也挖了两棵。
忙活了大半天,日头升高了,她的两个口袋也塞得鼓鼓囊囊,手上全是泥土和细小的伤口,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但眼睛里却闪着光。
有了这些,至少短期内饿不死了!说不定还能打开一条活路!
她掂量着口袋里的收获,心里盘算着:哪些可以自己晒干了备用,哪些或许能拿去换点最急需的粮食和日用品…
回去的路上,她的脚步虽然依旧沉重,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希望。
当她再次出现在周家院门口时,周惠敏正坐在院子里嗑瓜子,一看她满身泥土、口袋鼓囊的样子,立刻嫌弃地撇嘴:“哟,这是去哪刨食了?弄得跟泥猴似的!捡这些破烂草回来干嘛?喂猪猪都不吃!”
李萍心情好,懒得跟她计较,只晃了晃手里的口袋,笑眯眯地说:“是啊,捡了点猪草,可惜咱家没猪。不过嘛,有些东西,不识货的人看着是草,识货的人才知道是宝。”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周惠敏一眼,不再理会她瞬间气红的脸,揣着她的“宝贝草药”,径直回了那间小屋。
关上门,她看着摊开在旧报纸上的那些还带着泥土清香的草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活下去的第一步,总算有点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