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那点不大的院子,挤满了看热闹的乡邻。几张破旧木桌拼凑起来,上面摆着些瓜子花生和廉价水果糖,就算待客的喜宴了。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泥土的味道,唯独没有喜庆。
李萍穿着那件绷得紧紧的艳俗红褂子,像个被强行涂红了的发酵馒头,孤立地站在院子角落。周家的人,从周母到远房亲戚,没一个拿正眼瞧她,仿佛她是什么沾染不得的秽物。村民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钻进她耳朵里。
“瞧她那身膘,周家真是倒了血霉…”
“听说昨晚是她给正泽下了药,啧啧,真豁得出去…”
“五百块呢!赵金花真敢要,周家也真给了…”
“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哟,正泽能碰她?”
每一句都像针扎在她肉上。她攥紧了肥硕的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疼痛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恐慌。她不是原主,却要承受原主造孽的一切后果。
就在这时,院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是沈梅梅。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浅蓝色裙子,衬得身段纤细,脸上薄施脂粉,更显得楚楚动人。与一身狼狈、肥胖臃肿的李萍形成了惨烈的对比。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哭了很久,一进门,那双含泪的美眸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人群前的周正泽。
周正泽穿着军装,身姿依旧挺拔,但脸上的冰冷和眼底的疲惫却难以掩饰。他看到沈梅梅,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沈梅梅嘴唇哆嗦着,一步步走上前,未语泪先流。那眼泪珠子串线似的往下掉,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哭嚎都更能揪住人心。她走到周正泽面前,仰着脸,声音哽咽破碎:“正泽哥…对、对不起…我来晚了…我…”
她似乎难过得说不下去,只是用那种饱含深情、痛苦和无限委屈的眼神望着他,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这副模样,看得周围不少人都心生怜惜,再看一旁木桩似的李萍,眼中的鄙夷更甚。
“梅梅姐,你还来干什么!来看我哥被逼着跳火坑吗!”周惠敏立刻冲上前,挽住沈梅梅的胳膊,对着李萍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声音尖利,“某些人用下作手段逼婚,还有脸站在这儿!我哥本来该娶……”
“小敏!”周正泽低声喝止了妹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但他看向沈梅梅时,眼神终究还是缓和了一丝,带着些复杂的歉意,“梅梅,你不必来的。”
“我怎么能不来…”沈梅梅的眼泪落得更凶,却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正泽哥,不管怎么样…我…我希望你以后能好…”
这话说得,活像周正泽不是结婚,而是要上刑场。
她这副隐忍大度、深情款款的模样,彻底点燃了周惠敏的不平。她猛地转向李萍,手指几乎戳到李萍脸上,声音拔高,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李肥猪!你看什么看!都是你!要不是你下药爬我哥的炕,现在站在这里的就该是梅梅姐!你拆散我哥和梅梅姐,你不得好死!你恶心!下贱!我们周家不欢迎你!你滚!”
恶毒的咒骂劈头盖脸砸来。
村民们的议论声也更大了。
“唉,说起来正泽和梅梅倒是从小就要好…”
“可不是嘛,真是造化弄人,让这么个货色横插一杠子…”
“看看梅梅姑娘哭得多伤心,真是可怜见的…”
“这李萍真是作孽哦…”
所有的指责,所有的同情,都鲜明地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深情可怜、仿佛被夺走了真爱的沈梅梅,一边是卑鄙下作、拆散良缘的肥婆李萍。
沈梅梅适时地拉了一下周惠敏,摇着头,眼泪汪汪:“小敏,别说了…今天毕竟是正泽哥的…大喜日子…”
她说着“大喜日子”,眼泪却掉得更凶,仿佛这个词对她是一种残忍的凌迟。
李萍站在原地,承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那件红褂子像一团火,烧得她浑身滚烫,无地自容。她看着沈梅梅精湛的表演,看着周惠敏毫不掩饰的憎恶,看着周正泽冰冷沉默的侧脸,看着村民们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不是她?说她是穿越来的?谁会信?
她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无力感,混着血沫往肚子里咽。
这场婚礼,成了她的审判场。而她,是那个没有任何辩驳权利的罪人。
仪式简单到近乎羞辱。对着主席像鞠了躬,甚至没人喊“夫妻对拜”,流程就仓促结束。
开席了。没人来招呼新娘。李萍看着周正泽被战友拉着坐下,周母和周惠敏围着还在低声啜泣的沈梅梅安慰,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抚慰的受害者。
李萍默默地挪到最角落那张桌子,刚要坐下。
一个嗑着瓜子的大娘斜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对同伴说:“哟,新娘子也吃得下啊?心可真大。”
李萍的身体僵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肥硕的身躯在阳光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