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清冷的空气没能让李萍冷静多久。
几乎是同时,院门外就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和纷乱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跳跃着,迅速逼近。
“就在里头!我亲眼看见的!肥桃那丫头钻进去就没出来!”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喊着,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兴奋。
“这还得了!正泽可是军人!这是犯罪!”另一个粗哑的男声义愤填膺。
“快!把门撞开!不能让这粒老鼠屎坏了咱李家沟的风气!”
李萍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后的侥幸彻底粉碎。原主那好娘家妈,这是生怕事情不成,还留了后手,直接喊人来“捉奸”了!她刚才开门出来的动静,肯定也被盯梢的人看见了!
她下意识想跑,可这肥胖笨拙的身体根本无处可躲。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哐当一声,木头门闩断裂落地。
一大群举着火把、拿着手电筒的村民瞬间涌了进来,明晃晃的光柱一下子打在李萍惨白惊慌的脸上,将她肥胖的身形和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暴露无遗。
“看!她就站在门口!刚从里头出来!”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指着她尖叫,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王婶。
人群炸开了锅。
“哎呀呀!真是没眼看!衣服都没穿整齐!”(其实李萍衣服穿得好好的)
“肥桃,你还要不要脸了!正泽娃子好好一个军官,让你这么糟践!”
“下作坯子!跟她娘一个德行!”
唾沫星子几乎要淹死她。无数道目光,鄙夷的、厌恶的、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李萍活了两辈子,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血液都冻僵了。
“让开!都让开!让我看看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我儿子!”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妇人哭喊着从人群后面挤进来,正是周正泽的母亲周母。她一看李萍堵在门口,再听到屋里似乎还有动静,眼前一黑,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被旁边人扶住。
她捶胸顿足,哭天抢地:“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周家是做了什么孽,招来这么个祸害!正泽的前程都要让你毁了啊!李萍!你个黑了心肝的!你怎么能这么害我儿啊!”哭声凄厉,闻者心酸。村民们看向李萍的目光更加不善。
“周家婶子,您别急,咱们肯定给正泽讨个公道!”王婶一边安抚周母,一边上前一步,猛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屋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煤油灯还亮着,周正泽似乎被外面的喧哗彻底惊醒,正强撑着试图坐起来,军装外套散开,眉头紧锁,脸色潮红褪去一些,但眼神还带着药效未退的迷茫和强忍的怒火。炕上凌乱不堪,那甜腻的香气混合着男人的汗味飘出来,坐实了一切想象。
“哎呀!真的在里头!”人群又是一阵骚动,纷纷探头往里看。
这时,一个穿着干净蓝布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的清秀姑娘挤上前,她是和周正泽一起长大的沈梅梅,眼里含着泪,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正泽哥!你…你怎么样?李萍,你…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给正泽哥下药呢?你这是毁他啊!你知不知道军人作风问题有多严重?”她声音哽咽,句句看似关心周正泽,实则把“下药”的罪名死死扣在了李萍头上。
周正泽的妹妹周惠敏也冲了过来,年纪小,脾气爆,指着李萍的鼻子就骂:“死肥猪!你敢给我哥下药!你不要脸!我们周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一个村!你赶紧去死!滚出我们李家沟!”
人证物证俱在,群情激愤。
李萍百口莫辩。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药确实是原主下的,她无从辩解。她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愤怒的脸,听着周母悲怆的哭声、沈梅梅看似善良的指控、周惠敏恶毒的咒骂,只觉得浑身冰冷。
村里的老支书站了出来,脸色铁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咋办?李萍,你做出这种丑事,坏了正泽的清白,更是给咱们李家沟抹黑!正泽是军人,这事要是传上去,他这身军装还穿不穿了?”
他看向勉强坐起身、眼神逐渐恢复冷厉的周正泽,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李萍,叹了口气:“正泽,你看这……生米煮成熟饭了,为了你的前程,要不……就认了吧?先把证领了,把风波压下去再说。不然,这事闹大了,你这身军装……”
这是赤裸裸的逼迫。用周正泽的前程和军籍做要挟。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周正泽身上。
周正泽的目光越过众人,沉沉地落在缩在墙角、肥胖身躯微微发抖的李萍身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愤怒,有冰冷,有审视,还有一丝极快闪过的、无人能懂的晦暗。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就在李萍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压力时,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药效和情绪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
“好。”
一个字,砸在地上。
周母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正泽!”
沈梅梅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周惠敏气得直跺脚。
老支书和村民们却仿佛松了口气。
“但是,”周正泽的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李萍,补充道,“仅止于此。”
李萍瘫软在地,村民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声音依旧如芒在背。周母还在哭嚎着“造孽”,沈梅梅和周惠敏投来的目光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一桩在她猝死后强行绑定她的婚姻,在这个充满闹剧和恶意的清晨,被钉在了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