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垃圾桶的微小摩擦所带来的那点委屈和不适,尚未在苏念衾心中完全沉淀消化,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打断。
那是在她第三次踏入厉家,进行又一次“定期沟通”的下午。这次的内容是关于婚后可能涉及的家庭社交——主要是如何与他部队的战友及家属进行必要往来。厉战霆正以一种近乎授课的姿态,条分缕析地讲解着军队家属圈子里不成文的规矩和注意事项,语气平稳,内容务实,仿佛在给她做岗前培训。
苏念衾努力集中精神听着,试图在那份冰冷的协议和严苛的生活规则之外,找到一丝能够让自己未来安身立命的缝隙。
突然——
一阵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哨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午后室内的宁静!
那声音不同于任何寻常的哨响,它短促、急促、一声紧似一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心脏骤紧的紧迫感,仿佛能直接刺入人的神经末梢。
苏念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笔掉在了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惊恐地抬眼看向对面。
就在哨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厉战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原本平静无波的神情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念衾从未见过的、极度紧绷的锐利和凝重。他的眼神在百分之一秒内失去了所有的焦点,仿佛在接收某种无形的指令,整个身体像一张瞬间拉满的弓,进入了绝对的临战状态。
他甚至没有看苏念衾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已被那尖锐的哨声完全攫取。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迟疑。
下一秒,他已经像一道离弦的箭,猛地冲向门口!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本能,弯腰、蹬鞋、抓起放在鞋柜上的军帽和车钥匙,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在不到三秒的时间内完成。
“紧急任务!”
直到他的手已经握住门把,冰冷而急促的四个字才仿佛被他从紧绷的齿缝间挤出,砸向身后完全处于震惊和茫然状态的苏念衾。
没有交代,没有安抚,甚至没有说一句“再见”。
门被猛地拉开,又砰地一声被甩上。他军绿色的背影如同一道迅疾的闪电,瞬间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阵急促到令人心悸的脚步声,迅速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哨声响起到他消失,可能不超过十秒钟。
客厅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尖锐的、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的哨声余韵,和苏念衾自己骤然加速、怦怦狂跳的心跳声,在无声地鼓噪着。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维持着半捂着耳朵的姿势,呆呆地望着那扇还在微微震动的房门,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缓缓放下手,目光茫然地扫过空荡荡的客厅。沙发对面,他刚才坐的位置,沙发垫因为骤然起身而微微下陷,茶几上还放着他喝了一半的水杯,一切仿佛都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但人,已经不见了。
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被一声哨响召唤而去。
这就是……他所说的“职业特殊”?
这就是……协议里那句冰冷的“无法常驻家庭”、“可能面临突发性分离”?
纸上冷硬的条款,与现实世界中这声尖锐刺耳、不容置疑的集合哨相比,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后者所带来的冲击,是直击心灵的,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剥夺一切温情的强制力。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如此具象地感受到,她所尝试靠近的这个男人,他首先不属于自己,甚至不属于这个“家”,他属于那声哨响,属于某种更高、更紧迫、更需要他即刻响应的指令。
委屈?摩擦?那些小儿女式的情绪,在这声代表绝对使命和紧急任务的哨声面前,突然变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一种全新的、更加沉重而复杂的情绪,缓缓地包裹了她。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是什么样的任务需要如此紧急集合?),有茫然无措,更有一种深刻的、无法言说的失落和……敬畏。
她慢慢地弯腰,捡起掉在地毯上的笔,指尖有些发凉。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但屋子里的空气却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那份试图靠近的暖意,那点因生活习惯不同而产生的小小芥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离别彻底击碎。
她独自一人坐在突然变得无比空旷和安静的客厅里,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军嫂”这两个字背后,所意味着的等待、孤独和无法掌控的变数。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的第一次离开,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不容分说的方式,在她心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冰冷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