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焱基地,深层医疗中心。
冰冷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生命维持舱内,淡绿色的营养液缓缓流淌,包裹着秦默苍白而安静的身体。谢云风依旧像一尊石雕般守在舱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几乎要溢出来,但他固执地不肯离开。
许清如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观察窗外,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玉盒,里面是她刚从家族紧急调来的另一种温养神魂的灵药。她看着舱内毫无生气的秦默,清冷的眼眸中那抹忧虑更深了。她将玉盒交给值守的军医,低声嘱咐了几句。
基地内的气氛依旧压抑。楚狂的处罚决定已经公布,但并未能平息所有人心中的波澜。任务的失败、队长的重伤、内部的裂痕,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医疗中心入口处的气压门无声滑开。
一股沉重如山岳、却又带着玄奥流转气息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秦岳迈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布衣,但此刻面色沉凝,眼神锐利,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空间的节点上,让整个医疗中心的气场都为之改变。他身后跟着两位同样气息渊深的秦家长老,面色肃穆。
“秦爷爷!”谢云风猛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地喊道,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希望。
秦岳对他微微颔首,目光便立刻投向生命维持舱中的秦默。看到孙子那副模样,这位一向沉稳如山的老者,眼角也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袖袍中的手指缓缓收紧。
“情况如何?”秦岳的声音低沉,询问一旁的军医和基地首席医疗官。
医疗官立刻恭敬汇报:“秦老,秦默队长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经脉和丹田的损伤在生命舱和药物的作用下正在缓慢修复。但…神魂震荡极其严重,自我意识陷入深度沉寂,苏醒时间…无法预估。”
秦岳沉默了片刻,缓缓伸出手,隔空悬在生命舱上方。一股温和却无比精纯浩大的神识之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秦默体内,仔细探查着他的状况。
越探查,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经脉的撕裂、丹田的裂痕,这些肉体上的创伤虽然严重,但以秦家的底蕴和现代医疗灵技结合,总有办法慢慢修复。但神魂层面的损伤,却棘手得多。那强行引动远超自身境界的“先天五行阵”,几乎将他的精神本源燃烧殆尽,意识海一片混乱破碎,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废墟。
“胡闹!”秦岳收回手,低声斥责了一句,但这斥责中蕴含的,更多是心痛和后怕,“先天五行阵,岂是能轻易碰触的?!”
就在这时,入口处再次传来动静。
一道凌厉无匹,仿佛能刺破苍穹的剑意一闪而逝,随即收敛。谢凛带着一身昆仑山的冰寒气息,走了进来。
“父亲!”谢云风看到来人,立刻恭敬地行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愧疚。
谢凛的目光先是在儿子身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他无恙,眼底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放松一闪而过,但面上依旧冷峻。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然后便将目光投向了生命维持舱中的秦默,眉头紧锁。
“谢家主。”秦岳打了个招呼。
“秦兄。”谢凛回应,声音低沉,“情况如何?”
“很麻烦。”秦岳叹了口气,“肉身伤可治,神魂损难愈。强行驾驭远超自身的力量,反噬几乎摧毁了他的意识根基。”
谢凛走到生命舱前,目光如剑,似乎能洞穿一切。他沉默地看了片刻,道:“有一丝‘夺心煞意’残留的痕迹,虽极微弱,但与他自身混乱的神魂之力纠缠,加剧了沉寂。”他指的是当时战场混乱气息的影响。
两位家主级人物站在舱前,气氛凝重得让周围的医护人员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温和却带着一丝独特韵律的女声从入口处传来:
“看来,老身来得还不算太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紫色绣云纹长袍、发髻高挽、气质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一位许家子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年岁与秦岳相仿,但面容保养得极好,眼神温润而深邃,手中拄着一根虬龙木拐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温润的明珠。
“许婆婆!”谢云风眼睛一亮。来的正是泰山许家的当代家主,许婧,也是许清如的祖母。
许清如见到祖母,也连忙上前行礼,眼神中带着期盼。
秦岳和谢凛也转身致意:“许家主。”
“秦大哥,谢家主。”许婧微微颔首,目光便落在了生命舱中的秦默身上,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爱和心疼,“这孩子,受苦了。”
她步履从容地走到生命舱边,仔细看了看各项数据,又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尖轻轻点在秦默的眉心,一股柔和如春风、却又浩瀚如海的精神力缓缓探入。
片刻后,她收回手,沉吟道:“神魂破碎,意识沉沦,确实棘手。寻常丹药针石,已难见效。”
“许家主可有良策?”秦岳眼中燃起希望。泰山许家虽不擅攻伐,但在疗伤、温养、尤其是神魂一道上,有着独步天下的秘术,配合山河社稷图,甚至有重塑空间的奇能。
许婧点了点头:“幸好,老身来时,将‘蕴神台’带来了。”
她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许家子弟立刻捧上一个古朴的玉盒。打开玉盒,里面是一座巴掌大小、晶莹剔透、仿佛由最上等灵玉雕琢而成的微型祭台模型,上面刻满了无数细密复杂的符文,散发着温润祥和的气息。
“将此物置于他眉心之上,以我许家‘安魂曲’辅以山河社稷图的一丝空间安定之力,或可为他重聚破碎神魂,唤醒沉寂意识。”许婧解释道,“但这过程需极度安静,不能有丝毫打扰。而且…”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秦岳和谢凛:“神魂损伤至此,即便苏醒,也极有可能出现一些后遗症。最常见的就是…记忆缺失。尤其是关于导致重伤的那段激烈冲突和能量冲击的记忆,可能会被大脑自我保护机制彻底封存或遗忘。”
秦岳和谢凛沉默了一下。失忆,总比永远沉睡要好。
“有劳许家主了。”秦岳郑重一礼。
很快,医疗中心被清场,只留下必要的辅助人员和三位家主。
许婧将那座“蕴神台”置于秦默眉心,那玉台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融入皮肤,消失不见,只在眉心留下一个淡淡的玉色印记。
许婧手持山河社稷图卷轴,闭目凝神,口中开始吟唱一段古老而晦涩、旋律却异常平和安详的歌谣——正是许家秘传的《安魂曲》。
随着她的吟唱,山河社稷图散发出淡淡的清辉,笼罩住秦默。那清辉仿佛能定住空间,抚平一切躁动的能量。眉心处的玉色印记也随之亮起,柔和的光芒如同丝线般,渗入秦默的脑海深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天,两天……
守在医疗中心外的谢云风和许清如,以及基地的高层,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第三天清晨。
生命维持舱内的秦默,睫毛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紧盯着的医护人员立刻发现了异常:“有反应了!”
消息迅速传开。
当秦岳、谢凛、许婧再次来到舱前时,看到秦默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神
initially
是空洞、迷茫和极度疲惫的。
“默儿?”秦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默的目光缓缓聚焦,看到了舱外的爷爷,以及几位陌生的长辈(他并不认识谢凛和许婧)。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微弱的声音:“爷爷…我…这是在哪?”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虚弱和困惑。
“太好了!终于醒了!”谢云风在外面几乎要跳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许清如也悄悄松了口气,紧握的手微微松开。
秦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温声道:“你在基地医疗中心。你受伤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受伤?”秦默的眼神更加迷茫了,他努力回想,眉头紧紧皱起,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我怎么受伤的?我好像…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试图回忆,但脑海中关于南疆任务、关于裂隙、关于妖物、关于那惊天动地的五行阵和惨烈的反噬…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模糊不清,甚至一片空白。只要稍一用力去想,头就像要炸开一样剧痛。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许婧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神魂受损严重,需要静养。记忆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秦默看向这位慈祥的老妇人,眼中带着询问。
“这位是泰山许家的许家主,是你的救命恩人。”秦岳介绍道。
“多谢…许家主…”秦默虚弱地道谢,但眼神依旧茫然。他甚至连许家意味着什么,都有些模糊。
谢凛也上前一步,看着这个与儿子同龄、此刻却虚弱不堪的少年,冷峻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缓和:“好好休息。”他的目光也扫了一眼外面的谢云风。
秦默看着这位气息凌厉的中年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谁。(他小时候可能见过谢凛,但此时记忆混乱)
检查结果显示,秦默的身体机能和基础认知都在恢复,但关于龙焱基地、关于任务、关于他如何受伤、甚至关于他昏迷前一段时间的具体修炼和经历,都出现了大面积的缺失和混乱。
他记得爷爷,记得老宅,记得一些基础的修炼知识,记得谢云风是他的好朋友,记得许清如…好像是同学?但其他的,都变得支离破碎。
尤其是那段最惨烈、最关键的战斗记忆,被他的大脑本能地深埋了起来,仿佛从未发生过。
看着秦默那茫然又带着些许不安的眼神,三位家主心情复杂。
苏醒,是万幸。
但失去重要记忆的龙焱队长,还能否肩负起未来的重任?
而此刻,禁闭室中的楚狂,也得知了秦默苏醒却失忆的消息,他愣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化为一种更加复杂的沉默。
基地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新的问题,已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