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延城门外,西齐的那一千骑兵敲锣打鼓,呼喊嬉笑谩骂之声无比嚣张。
江箐珂身着素缟,站在城墙头上,与同来的李朝三和赵暮四俯视着这些魑魅魍魉。
许是她这一身白太过显眼,引起了那少将军程彻的注意。
一支羽箭从那马背上拉着劲风,径直朝江箐珂射来,她稳稳抓住。
随后折断,扔下墙头。
程彻骑马在城墙下踱来踱去,提着长枪,仰头,扯着脖子讥讽江箐珂。
“这许久不见,怎么一见就披麻戴孝。”
“是成了寡妇,还是没了爹啊?”
他身后的那些兵将起哄。
“成了寡妇好啊,爷就喜欢寡妇。”
江箐珂不理会,冷傲的目光越过程彻,看向那被拖在马后的江昱。
人趴在地上,一身的血渍不说,还被拖得满身是土。
虽是张氏所生,可江箐珂看了心里仍不爽快。
毕竟是自家弟弟,容得了她欺负,却容不了别人糟践欺辱。
指尖敲着城墙,思索了一番,她扬声下令。
“上荆耙,弓弩手列队,待令掩护。”
“朝三哥,暮四哥,一会儿我拖着程彻,你二人带人去救江昱。”
话落,江箐珂随手拿了两把刀,骑着红枣出了城门。
一百名弓箭手则迅速在高高的城墙上架盾搭弓。
都是强弩劲弓,射程皆有百丈远。
李朝三和赵暮四则另带五百骑兵,跟在江箐珂身后,来到城墙外。
程彻骑着马,慢腾腾地迎面而来。
不同于李玄尧,也不同于江止,程彻眸光狭长,眼型干净利落,是大眼睛的单眼皮。他脸型硬朗,眉目生得也算清隽。
论身手和骑射,程彻都不算佼佼者,可以说习武资质普普通通。
可他身上却总有股子狂妄自大的劲儿。
江箐珂一直想不明白,他那股自信到底是哪来的。
江箐珂开门见山:“说吧,怎么样才肯放人?”
“不是去当太子妃了吗?”
程彻皮笑肉不笑地嘲讽她:“这怎么一年不到,就又回来了?”
江箐珂翻身下马,刀刃贴着刀刃,当着程彻的面儿,开始磨手里的那两把刀。
“家里忙着出丧,没心情跟程少将军在这儿逗嘴。”
她面无表情,语气平平。
“看你带这么点儿人来的,也不像是来攻城打仗的,是要换西齐的战俘,还是吃饱饭没事儿撑得想找人练练身手?”
话落,江箐珂仰面回视,眼底难掩疲惫。
程彻俯身趴在马背上,仔细瞧了瞧那张清瘦了不少的小脸,打趣笑道:“不如你换江昱如何,来西齐给本将军当个端茶倒水的奴婢。”
江箐珂甚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二话不说,挥刀便朝程彻所骑的马腿砍去。
程彻挑枪格挡,转而下马,同江箐珂打了起来。
就像突然找到了情绪发泄的渠道,江箐珂双刀在握,一刀挡枪,一刀横扫。
砍腰、刺颈、扎脚、袭腹。
她招招下狠,招招向着致命之处而去。
可程彻明显不是来打仗的,单纯是来撩骚羞辱人的。
同江箐珂过了几招,他翻身上马,带着那千人就往回撤。
一群西齐兵哦吼吼地瞎叫唤,就像山上下来的野猴子似的。
明知道前面可能会有埋伏,江箐珂仍翻身上马,朝着拖着江昱跑的那匹马追去。
强弓劲弩的射程最远是百丈,也是可以阻挡追兵掩护她的最远距离。
她必须要在百丈内救下江昱。
扬鞭策马,红枣如闪电飞驰。
三十丈。
四十丈。
五十丈
距离城门越来越远,被伏军围杀的危险便越来越近。
偏偏拖江昱跑的那人还狡猾得很,打着弯地驾马跑。
江箐珂甩出一把刀,朝前方的马腿掷去。
结果,完美擦过。
她只能咬牙最后一拼,用力夹踢马腹,在快要追出防御射程时,她从马背上飞跳下去,朝江昱扑去,所幸抱住了他的双腿,被那根绳索拖在满是石子的地上。
颠簸、摩擦,尘土,这种羞辱折磨与酷刑无异。
西齐兵们见状,笑声比方才还要猖狂。
江箐珂咬着牙,忍着颠簸和摩擦时的痛,顺着江昱的身体向上爬,直到手可以抓住拖拽他的那根绳子。
绳子在手腕绕了一圈,江箐珂用挥刀割断。
江昱的身子摆脱了束缚,而江箐珂却仍紧紧抓着那根绳子,看准时机,挥刀砍在马的后蹄上。
一声惨叫嘶鸣,人仰马翻,江箐珂也被甩出半丈远。
她紧忙翻身爬起,几个箭步冲过去,将那马背上的西齐兵一刀了结。
明明偏头躲了下,可那温热的血还是溅在了她的脸上,弄脏了她那身洁白的素缟。
适时,李朝三和赵暮四已带着兵马追上,围护左右。
江箐珂起身站在那里,望着勒马回望的程彻,大口喘着粗气。
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冷冷白了程彻一眼,她转身来到江昱身旁。
在士兵的帮扶下,江箐珂把江昱抬上马,就着捆绑的双臂套在肩头,准备带人回家。
马上,江昱气息虚弱地在她肩头唤了声“阿姐”。
江箐珂这才恍然想起,背上的人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
纵使她再厌恶张氏,可无论江箐瑶也好,还是江昱也罢,都是无辜的。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害过她,也没有害过她的二哥哥。
他们只是有个只在意、宠爱他们的母亲而已。
收拢思绪,江箐珂扬鞭,带着江昱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程彻则歪着头,远远地瞧着她,然后同身旁的部下摇头咋舌。
“这疯子疯起来,是真不要命啊。”
江无败的墓碑前,江箐珂磕了一下头,那强撑许久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
不得磕到第二下,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且梦魇里都是夜颜被火活活烧死的场景。
待江箐珂醒来时,便见喜晴在她的闺房里忙活。
听到动静,喜晴紧忙跑过来。
“小姐终于醒了。”
言语间,她还抬手摸了摸江箐珂的额头。
“这烧总算是退了。”
“我睡了多久?”江箐珂问。
喜晴端来一杯温水,“小姐昏睡了三天。”
江箐珂口渴无比,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喝个精光。
视线越过喜晴,她看向屋内堆放的那些箱子。
“在做什么?”
“奴婢在清点小姐的嫁妆。”
言及至此,喜晴起身拿来明细单子。
江箐珂这才想起来,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箱子,都是她出宫那日,李玄尧给她的那些添妆。
“小姐快看这里。”
喜晴将明细折子翻过来,指向一处。
只见一行端正的字。
【一年为期,唯愿添妆变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