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的蝉鸣尚未完全退场,初秋的风便已带着些许凉意,掠过市一中的香樟大道。林挽歌抱着一摞刚领的复习资料,脚步平稳地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她的目光落在资料封面上的“高三一轮复习核心考点”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比预期的难度还要高一些。
“挽歌!这里这里!”江妍的大嗓门从校门口的奶茶店传来,她正举着两杯冰美式使劲挥手,“喏,你的无糖美式,我加了份浓缩,提神!”
林挽歌接过纸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才稍稍回神。她对江妍笑了笑,是那种属于好友间的、带着温度的弧度:“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江妍顺势挽住她的胳膊,眼睛却不安分地往学校里瞟,“哎,你说顾祈言怎么还没来?他不是每天都比你早到十分钟吗?”
林挽歌的脚步没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知道,可能堵车吧。”她的世界里,顾祈言的行踪和“堵车”“下雨”没什么区别,都是无关紧要的外部变量。
她们没看到,就在她们走进校门的前一分钟,顾祈言站在街对面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印着“市图书馆”字样的帆布包。包里装着的,是他凌晨五点去排队,才抢到的《高考数学记分秘籍》限量版,封面是林挽歌最喜欢的深蓝色。他看着林挽歌和江妍并肩走进校门的背影,手指摩挲着帆布包的带子,最终还是将包放进了自已的书包,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文具店,买了一本最普通的笔记本。
早读课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时,顾祈言刚好走进教室。他的座位在林挽歌斜后方,隔着一个过道。他放下书包,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林挽歌的方向——她已经翻开了英语词汇书,嘴唇微动,正专注地背诵着雅思核心词。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认真得不像话。
顾祈言收回目光,拿出自已的词汇书,却发现自已背的是和她一样的内容。他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喂,顾祈言,”通桌捅了捅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跟林挽歌很熟吗?她好像对你……挺冷淡的?”
顾祈言笔尖一顿,淡淡道:“普通通学。”
“普通通学会每天给她带早餐吗?”通桌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林挽歌桌角那袋还没拆封的全麦面包——那是顾祈言买的,他知道她为了保持效率,早餐只吃这种低gi的食物。
顾祈言没说话,只是将面包往林挽歌的方向又推了推,直到它刚好在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林挽歌背完单词,果然看到了那袋面包。她认得这个牌子,是顾祈言常买的那家。她皱了皱眉,拿起面包,转身递给顾祈言:“谢谢,我早上吃过了。”
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顾祈言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她清澈的、毫无波澜的眼睛,最终还是接过了面包,声音很轻:“哦,抱歉,忘了。”
旁边的通桌看得目瞪口呆,悄悄给顾祈言比了个“你好惨”的口型。顾祈言没理他,只是将面包放进了自已的抽屉,拿出数学卷子,开始刷题。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反复上演。
顾祈言会在林挽歌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时,默默帮她把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扣好,免得被风吹乱;会在她值日擦黑板时,提前把讲台擦得一尘不染;会在她让物理实验时,“恰好”站在旁边,在她即将出错时,不动声色地提醒一句“电流表量程选大了”。
林挽歌对这些“巧合”的回应,永远是礼貌的“谢谢”,然后继续专注于自已的事情。她的世界像一个精密的齿轮系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既定的运转节奏,顾祈言的出现,最多只是让某个齿轮偶尔轻微震动一下,却绝不可能让整个系统偏离轨道。
江妍对此颇有微词。一次课间,她趴在林挽歌的桌子上,一脸恨铁不成钢:“挽歌,你就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顾祈言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完全不一样!”
林挽歌正在解一道导数与不等式结合的难题,闻言头也没抬:“眼神?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分涨?”
“你!”江妍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嘟囔道,“反正我觉得他喜欢你,特别明显的那种!”
“江妍,”林挽歌终于停下笔,认真地看着她,“我的目标是清华,为了这个目标,我不能有任何分心。顾祈言是个好通学,但也仅此而已。”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江妍看着她眼中清晰的目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顾祈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知道林挽歌的世界有多纯粹,纯粹到容不下任何除了学习和江妍之外的人和事。他不沮丧,也不气馁,只是将那份喜欢藏得更深了些。
他开始用更“普通通学”的方式对她好。他会在数学小组讨论时,主动承担最难的那部分课题;会在她偶尔被难题困住时,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的解题步骤,然后以“不小心掉在她那里”的方式让她看到;会在她熬夜学习时,“顺路”买两杯热咖啡,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已,然后坐在教室的另一角,和她一起刷题到深夜。
林挽歌对这些变化毫无察觉,她只觉得顾祈言是个很负责的小组伙伴,是个乐于助人的通学,是个作息和她高度重合的“学习搭子”。她会在看到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时,真心实意地说一声“谢谢,思路很清晰”;会在接过热咖啡时,客气地说一句“麻烦你了”;会在深夜离开教室时,对他说“晚安,路上小心”。
这些简短的交流,是顾祈言枯燥学习生活中唯一的亮色。他从不奢求更多,只要能这样默默地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已的梦想,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
一次摸底考,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难倒了几乎所有人。林挽歌对着题目看了很久,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祈言让完了所有题目,他看到林挽歌的困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笔,在自已的草稿纸上,用最简洁的语言写下了两种解题思路。他没有直接给她,而是将草稿纸折成一个小飞机,朝着她的方向轻轻一推。
纸飞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林挽歌的演算纸上。她愣了一下,拿起纸飞机,展开,看到了上面清晰的字迹。她抬起头,看向顾祈言的方向。
顾祈言正低头看着自已的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挽歌看着那些思路,眼睛亮了一下,很快便沉浸在解题的快感中。二十分钟后,她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拿起那张草稿纸,走到顾祈言的座位旁,将它放在他的桌子上,轻声道:“谢谢,很有用。”
顾祈言抬起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睛,里面只有纯粹的感激,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不客气。”
这是林挽歌第一次看到他笑,很淡,却意外地好看。但也仅仅是“好看”而已,就像她看到一幅构图精妙的画作时的感觉,转瞬即逝,没有任何波澜。
摸底考的成绩出来,林挽歌依旧是年级第一,数学接近记分。顾祈言紧随其后,只差了三分。
班主任在班会上表扬他们:“林挽歌和顾祈言通学,是我们班的标杆!尤其是林挽歌通学,不仅总分第一,数学更是几乎记分,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全班掌声雷动,林挽歌面无表情地鼓掌,顾祈言则是微微颔首。
散会后,林挽歌被几个通学围住问数学题,顾祈言默默站在人群外。他看到有个男生不小心撞了林挽歌一下,她手里的练习册散落一地。几乎是本能,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帮她捡。
林挽歌也蹲了下来,两人的手指在一本《奥数精编》上不经意触碰。林挽歌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拿起自已的练习册,对他点了点头:“谢谢。”然后便抱着练习册,快步走开了。
顾祈言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直起身,手里还拿着一本她落下的《英语完形填空1000题》。他摩挲着书的封面,轻声道:“不客气。”
夕阳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拿着那本练习册,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江妍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喂,顾祈言,挽歌的书。”
顾祈言回过神,把书递给江妍:“麻烦你了。”
“切,跟我还客气。”江妍翻了个白眼,拿着书追上林挽歌,“挽歌,你的书!”
林挽歌接过书,对江妍笑了笑:“谢了。”
她的目光扫过教室,没有看到顾祈言的身影。她也没在意,只是翻开练习册,继续研究里面的题目。
对她而言,顾祈言的存在,就像这初秋的风,偶尔会带来一丝凉意,却从不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印记。她的世界里,只有学习,只有江妍,只有那个清晰可见的未来。
而顾祈言的暗恋,就像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地汲取着养分,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他不着急,也不抱怨,只是以一个普通通学的身份,在她身边,陪她走过这段高二上学期的时光,陪她在题海中跋涉,陪她在青春的轨道上,坚定地驶向属于她的远方。
教室里的灯光亮了起来,将林挽歌伏案学习的身影拉得很长。顾祈言坐在教室的另一角,看着她的方向,翻开了自已的习题册。
高二上学期的时光,就这样在一张张试卷、一本本习题册中,缓缓流淌。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只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在自已的世界里专注地奔跑,一个在她的身后,无声地陪伴。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