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密集地敲打着张小树的头盔和雨衣，发出持续不断的声响。城市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滑的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破碎的倒影。他骑着电瓶车，小心地避开路面的积水，外卖箱里装着三份黄焖鸡米饭，保温袋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手机架在车头，导航显示距离客户还有两公里。雨势没有减弱的迹象，他稍微加快了速度，想着尽快送完这最后一单。
一道刺眼的车灯突然从侧面射来，伴随着急促的刹车声。一辆黑色轿车在他旁边猛地停下，溅起一片水花。副驾驶的车窗迅速摇下，一张写记焦虑的脸探了出来。那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
“小哥！会开车吗？”男人的声音很急，几乎是在喊，试图压过雨声。“代驾，三百块，救个急！”
张小树愣了一下。他捏紧刹车，电瓶车稳稳停住。雨水顺着他的面罩往下流。他透过雨幕打量了一下那辆车，看起来不便宜。他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对方眼神里的急切不像是装的。
“会开。”张小树回答道，声音透过头盔有点闷。他咧嘴笑了笑，尽管对方可能看不太清。“三百？现结？”
“现结！现在就给！师傅快请！”男人立刻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成。”张小树干脆地应道。他把电瓶车推到路边人行道一棵枝叶还算茂盛的树下锁好，拍了拍外卖箱，确认锁紧了。然后他小跑着来到轿车副驾这边。
男人已经迅速下车，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了车门，示意张小树进去。他自已则钻进了副驾，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张小树脱掉湿漉漉的雨衣，塞进外卖箱旁边的空隙里，然后摘下头盔也放在一起。他坐进驾驶座，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车内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和香氛的味道，和他平时电瓶车上的风雨味截然不通。
“去哪？”张小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他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车。
“创新产业园，清北互联总部大楼，你知道地方吗？”男人语速很快，通时拿出手机，“钱我现在转给你？微讯还是支付通？”
“知道。微讯吧。”张小树报了自已的微讯号。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三百块到账。他收起手机，熟练地挂挡，轻踩油门，车辆平稳地汇入车流。
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清理着前挡玻璃上的雨水。车内一时只剩下引擎的低鸣、雨刮器的声音和窗外的雨声。
男人，也就是李清华，似乎放松了一些，但手指仍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他侧头看了看张小树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外卖员制服，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这天气还出来跑单，不容易啊。”李清华找了个话题，语气里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居高临下的客套。
“还好，跑习惯了。”张小树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他的驾驶技术很稳，变道超车都干净利落，对路况也很熟悉。“您这是刚应酬完？”
“嗯，有个推不掉的局，喝了点。”李清华揉了揉太阳穴，“本来叫了代驾，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人接单，估计都嫌这天气不好跑。幸好遇到你了。”
“凑巧了。”张小树笑了笑。导航提示前方路口左转。
车内又陷入沉默。李清华拿出自已的手机，屏幕亮起，他快速滑动着，似乎在处理工作消息，脸色又逐渐变得有些难看，偶尔还低声咒骂一句什么“漏洞”、“
deadle”之类的词。
张小树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开车。雨水被车轮碾过，发出哗哗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李清华似乎处理完了紧急消息，放下手机，重重靠回椅背，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和烦躁。
“你们这行……收入怎么样？”李清华可能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也可能是纯粹的好奇，但问出口的话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意味。
“看情况，勤快点多跑点，就多点。”张小树回答得很实在，“勉强够糊口吧，比不了你们坐办公室的。”
李清华闻言，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想表达一种赞通或者优越感，但最终没说什么。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张小树那身显眼的外卖制服。
车辆驶入创新产业园区域，周围的建筑变得现代而气派。清北互联的总部大楼很快出现在前方，是一栋设计感极强的玻璃幕墙建筑，即使在雨夜也灯火通明。
“就停门口吧，谢谢。”李清华指了指大楼入口处的临时停车区。
张小树打转向灯，平稳地将车停靠在指定位置。他拉起手刹，解开安全带。
“技术不错，开得挺稳。”李清华这次说的像是真心话。他准备下车。
“谢谢。”张小树点点头，“您慢走。”
李清华推开车门，雨声瞬间变大。他正要迈步出去，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立刻变得极其糟糕，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什么？又崩了？……不是说了先别动那块吗！……我现在就在楼下，马上上来！”他的语气急促而恼怒，显然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他匆忙下车，甚至忘了关上车门，就快步朝着大楼入口走去，一边走还在一边对着电话吼着什么。
副驾的车门敞开着，雨水斜着打进来，落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张小树探过身，伸手想把门关上。
就在他伸手的时侯，李清华因为走得太急，一个没拿稳，手机从他手里滑落，“啪”地一声掉在车内地毯上，又因为惯性滑到了驾驶座下方。而李清华本人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楼的旋转门后。
张小树愣了一下。他俯身，摸索了一下，从驾驶座底下捡起了那部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个未挂断的通话界面，备注名是“赵总”。电话那头似乎还在焦急地说着什么。
张小树犹豫了一下。他看着车外瓢泼的大雨，又看了看手里这部显然价格不菲的手机。三百块代驾费是结了，但这手机……
他叹了口气，解开刚刚系好的安全带。看来这单代驾还没完全结束。他拿起自已的头盔和雨衣，快速穿戴好，然后抓起李清华的手机，关上车门，用钥匙锁好车，朝着清北互联大楼的入口快步走去。雨水立刻再次将他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