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合作框架协议的细节磋商比预想中顺利。
序言科技展现了极大的诚意，条款合理，预算充足，甚至主动提出可以预支部分款项，帮助向晴的工作室更新那批“有点旧”的设备。
向晴将这份功劳大半记在了那封“已处理”的邮件上。
林序无声的介入，像一枚重量级的信用砝码，为她赢得了甲方的尊重和信任。
协议正式签署后的第一个项目，是为“聆空”系统拍摄一组用于高端科技展会的宣传视觉片。
创意方案由向晴的工作室主导，但最终的技术实现和效果把控，需要林序的深度参与。
这意味着，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有更多工作交集。
第一次创意沟通会，地点定在了序言科技的声景实验室。
向晴带着核心团队提前到达。实验室位于公司大楼的僻静角落，隔音极好，推开厚重的门，外界的喧嚣瞬间被吞噬，只剩下一片令人心静的空白声场。
林序已经在了。
他站在控制台前，背对着门口，正戴着耳机调试设备。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看到是向晴一行人，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转回身去，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图谱上。
“林工就这样，一工作就入定。”随后进来的项目经理笑着打圆场，“向小姐，你们先坐，看看初步方案。”
会议开始。
向晴讲解创意概念：她想通过一系列极致的视听对比，来展现“聆空”创造秩序的能力。
比如，从喧闹的菜市场切换到只有零星鸟鸣的清晨公园；从轰鸣的地铁车厢切换到只有翻书声的图书馆。
“我们需要采集这些环境的原始声音，然后由林工这边处理，呈现出‘聆空’过滤后的效果，我们再据此进行画面拍摄和后期合成。”向晴解释道。
项目经理点头表示认可，目光转向林序：“林工，技术上实现没问题吧？采样和后期处理的时间周期…”
林序的视线终于从屏幕移开，落在向晴带来的方案书上。
他快速翻阅着，手指点在其中一页。
“这里，”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地铁报站声的频率和菜市场的背景人声有部分重叠，直接硬切，听觉会不适。”
他又翻到另一页：“图书馆翻书声的采样，需要区分纸张厚度。铜版纸和新闻纸的音效差异很大，混用会失真。”
他的批评直接、精准，毫不留情面，完全没顾及这是甲方已经大致认可的方案。
工作室的通事表情都有些尴尬。
向晴却听得眼睛发亮。
“很好的意见。”她非但没有不快，反而拿出笔快速记录，“重叠部分如何处理更好？渐入渐出？还是找到一个过渡音？”
林序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顿了一下，才回答：“…找一个中性过渡音。风声，或者远距离的环境底噪。”
“至于纸张…”向晴沉吟片刻，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挑战的笑意，“林工，看来我们得一起去趟图书馆和材料库了？实地采样，才能保证最真实的效果，对吧？”
实验室里安静了一瞬。
项目经理和向晴的团队都愣住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不仅仅是工作建议，更是一个…单独的、工作之外的邀约。
林序明显僵住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视线飘向控制台，喉结微动。
那是一种明显的、想要退缩的信号。
项目经理赶紧打圆场：“哎呀，这种采样的事，让下面通事去就行…”
“不一样。”向晴打断他，目光依旧看着林序，语气却认真起来，“声音是‘聆空’的灵魂，也是这次拍摄的核心。最细微的差异，最终呈现在片子里，可能就是天壤之别。我认为，作为核心设计者和创意负责人，我们有必要亲自确认最关键样本的质量。”
她的话合情合理，冠冕堂皇，完全站在项目质量的角度，堵死了所有拒绝的借口。
林序沉默着，眉头微蹙，像是在进行复杂的逻辑运算。
几秒钟后，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声音低沉：“…时间表。”
“看你方便。”向晴立刻接口，笑容无懈可击，“我这边随时可以配合林工的时间。”
“……周三下午。”他报出一个时间，语速很快，像是怕自已后悔。
“好。”向晴利落地记下，“那就周三下午，市图书馆见。”
接下来的会议，林序的话更少了，但提出的每一个技术建议都更加直击要害。
向晴发现，只要抛开无用的社交寒暄，完全聚焦于专业问题，他的沟通效率高得惊人，甚至是一种享受。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离开。
向晴走在最后，经过控制台时，脚步稍顿。
控制台一角，放着一小盒和之前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糖果，包装精致。
林序正背对着她整理线缆，似乎没有察觉。
向晴笑了笑，没有打扰他，轻轻带上了实验室的门。
回到工作室，助理小陈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向姐，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约林工程师出去啊？我看他当时好像都快窒息了。”
向晴打开电脑，调出会议纪要，语气坦然：“工作是工作。高质量完成项目是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吗？”
小陈吐了吐舌头，明显不信：“哦…只是工作哦？”
向晴没再回答，只是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她点开手机日历，将周三下午标记出来，设置了提醒。
然后，她打开邮箱，开始起草一封邮件。
主题：关于周三下午图书馆采样的一些具l细节
林先生：
今日会议讨论内容已整理，见附件。
周三下午两点，市图书馆正门见。我会携带专业录音设备。
另，已知悉您对纸张音效的要求，已联系图书馆特殊馆藏部，届时可提供不通材质的纸张样本。
祝工作顺利。
向晴
她仔细检查了邮件内容，确保专业、清晰、没有任何模糊或令人不适的措辞。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点轻微的、陌生的期待感。
不是对一场约会的期待。
而是对再次见识那座“冰山”在水下庞大而有序的一角，充记了探究的好奇。
这或许，就是夏冉警告过的心动的开始？
向晴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
只是工作而已。她对自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