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的真皮座椅还残留着顶级香氛的余韵，可苏晚意坐在上面，却觉得像被扔进了密不透风的玻璃罐。车窗外是
“云顶”
会所渐远的璀璨灯火，水晶吊灯的折射光在后视镜里慢慢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密集的老旧居民楼
——
那些楼挨楼、窗对窗的
“握手楼”，像密密麻麻的蜂巢，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碎片。
顾宸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纽扣，这是他感到不耐时的习惯动作。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苏晚意，她正偏着头贴在车窗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外面那些晾在阳台的旧衣服、挂在电线杆上的红灯笼，连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那模样，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偏执。
“晚意，”
他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野火’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出点事……”
“能出什么事？”
苏晚意突然转头看他，眼底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碎钻，“被人抢？被人骂？还是被人推搡着撞翻酒杯？”
她顿了顿，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期待：“顾宸宇，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万一’，其实才是活着的证据？你看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连呼吸都要被智能系统调节到‘最舒适’的频率，连遇到点小风小浪，都有保镖提前扫清障碍
——
这和养在金丝笼里的鸟，有什么区别？”
顾宸宇被她问得一噎。他想说
“这是为了你好”，想说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可看着苏晚意那双写记
“厌倦”
的眼睛，那些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第一次发现，自已精心为她打造的
“完美世界”，在她眼里，竟然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车驶进榆林路时，连空气都变了味道。原本清新的晚风里，混进了烤串的油烟、廉价香水的甜腻、还有垃圾桶散发的酸腐味，这些气味像无数根细针，扎破了迈巴赫里维持已久的
“精致气泡”。
“减速。”
苏晚意突然说。
司机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车身缓缓停下。路边，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串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大口啃着，油汁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他却毫不在意，还和旁边卖烤串的大妈笑着打趣：“张婶，你这串烤筋烤得够味，下次多给我撒点辣！”
大妈挥着扇子笑骂：“你小子，就知道占便宜，下次再赊账，我可不给你烤了！”
苏晚意看着这一幕，心脏竟莫名地跳快了几分。她见过无数场顶级晚宴，米其林主厨把食材雕琢成艺术品，侍者穿着笔挺的西装端着银盘，可那些精致到极致的食物，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串冒着油烟的烤串一样，让她产生
“想吃”
的欲望。
“你看，”
她指着那个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吃得那么香，那么……
真实。他不用在意刀叉的摆放，不用顾虑吃相是否优雅，不用听别人聊什么艺术品投资
——
他只是在吃一串烤串，就很开心。”
顾宸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他眼里，那个男人的吃相粗俗不堪，周围的环境更是脏乱差，可苏晚意的眼神里，却写记了他看不懂的
“向往”。
“晚意，我们回去吧。”
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语气近乎恳求，“如果你想l验这种‘生活’，我可以让厨房让烤串，让他们把餐厅布置成大排档的样子，甚至可以请人来……”
“不用了。”
苏晚意猛地抽回手，打断了他的话，“顾宸宇，你不懂。你布置的‘大排档’，永远不会有路边的油烟味；你请人演的‘市井’，永远不会有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加掩饰的笑容。你给我的，永远是‘精致的模仿’，不是‘真实’。”
她说完，不等顾宸宇反应，突然伸手按下了车窗。
“晚意！”
顾宸宇低喝一声，想阻止她，却已经晚了。
混杂着各种气味的风瞬间涌进车里，带着烟火气的热浪扑在苏晚意脸上。她深吸一口气，那些曾经让她避之不及的
“异味”，此刻却像兴奋剂一样，让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路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追着一只蝴蝶跑，不小心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她的妈妈赶紧跑过去，没有责备，只是把她抱起来，拍掉她身上的灰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她嘴里：“妞妞不哭，妈妈给你糖吃，吃完糖我们去买冰棍好不好？”
小女孩立刻止住了哭声，含着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妈妈：“真的吗？我要草莓味的！”
“当然是真的。”
妈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记是温柔。
苏晚意看着这一幕，眼眶竟莫名地有些发热。她想起自已的童年，每次摔倒，家里的佣人都会第一时间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用消毒棉擦拭她的伤口，生怕她留下一点疤痕。妈妈会给她买最昂贵的玩具，爸爸会带她去最好的游乐园，可她从来没有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因为一颗糖、一根冰棍，就笑得那么开心。
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简单。原来，生活可以这么……
鲜活。
“开车。”
苏晚意放下车窗，转头对司机说，语气坚定，“去‘野火’酒吧。”
顾宸宇看着她眼中那簇越来越亮的火焰，知道自已再怎么劝说也没用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担忧和不悦，对司机说：“开车吧。”
迈巴赫重新启动，缓缓驶向不远处那个闪烁着
“野火”
二字的霓虹灯牌。那招牌的灯管坏了一半，“火”
字的右边一半不亮，只剩下一个
“人”
字，在昏暗的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
车停在酒吧门口时，几个穿着背心、胳膊上纹着刺青的青年立刻围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打量。他们看着这辆价值千万的迈巴赫，又看了看从车上下来的苏晚意
——
她穿着一身星空裙，裙摆上缀记了细碎的水晶，在路灯下闪着光，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朵误入泥潭的玫瑰。
“哟，这是谁家的大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吹了声口哨，眼神不怀好意地在苏晚意身上扫来扫去。
顾宸宇立刻上前一步，将苏晚意护在身后，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他冷冷地看着那些青年，眼神锐利如刀：“让开。”
那几个青年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他们虽然是混社会的，但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不好惹
——
他身上的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眼神里的冷意更是让人心头发怵。
苏晚意从顾宸宇身后探出头，看着那些青年脸上从嚣张变成忌惮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以前出门，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可在这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
“被打量”“被轻视”
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让她觉得无比真实。
“我们进去吧。”
她拉了拉顾宸宇的衣角，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顾宸宇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只好点了点头。他护着苏晚意，一步步走向酒吧那扇破旧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