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都死寂一片。
杨淑华被这几个字砸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三角眼瞪得溜圆，浑浊的眼珠子里全是惊愕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这混球胆儿肥了，敢跟她说分家？
“你你个孽障！你敢说这种话？我还没死呢！老宋家的天还没塌！”
“轮得到你个小兔崽子在这儿撒野放屁？你这是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啊！”
她气得浑身筛糠，手里的破拐棍哆嗦着指向宋光明，又猛地转向脸色发白的陈美花：“陈美花！你聋了？哑巴了？你就这么看着你儿子发疯？”
“你看看他说的什么屁话！这是要刨老宋家的祖坟啊！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呢！”
“你还不快管管！我们老宋家祖坟冒黑烟了才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周贵芳也跳着脚尖叫：“就是！大嫂！这家里什么时侯轮到他一个小辈儿让主了？”
“你男人死了，你就该守着规矩！管教好儿子！”
“你看看你教出来个什么东西！连亲奶奶都敢顶撞！还要断亲？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他算老几？这宋家，还是妈说了算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陈美花身上，等着这个一向软弱可欺的寡妇崩溃、哭求、管教儿子。
陈美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却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看着挡在自已身前、像座小山一样护住家人的儿子，又看了看身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瘦小的女儿宋洁玉。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头儿子用命换回来的、血糊糊的大野猪。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决绝，猛地从心底最深处冲了上来！
她往前一步，站到了儿子身边，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冰凌碎裂：
“光明儿长大了！是我们大房当家的顶梁柱！这个家，他说了算！”
“这些年，你们几房，吸干了德强的血，吸干了我们大房的油水！”
“把他爹活活累死还不够？还想把我儿子也榨干吗？”
“够了！真是够了！”
陈美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断亲！分家！今天就让个了断！往后，我们大房是死是活，跟你们老宋家，再没半点关系！”
“你你你们！”老太太杨淑华指着这对母子，手指抖得像抽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看着陈美花那决绝的眼神，再看看宋光明那冰冷刺骨、毫无回旋余地的神情。
心里那点长房必须孝顺的算盘，瞬间被砸了个稀巴烂。
好啊！翅膀硬了！要分家？
分就分！
杨淑华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扫过那头肥硕的野猪，贪婪的火苗蹭蹭往上窜。
这孙子今天走了狗屎运，打了这么大一头猪！分家？行啊！先把这头猪分了再说！
她不信这孤儿寡母的，离了老宋家还能翻天？
这猪肉，今天必须吃到嘴里！
“行！”杨淑华猛地一顿拐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刻意的悲愤和贪婪：“好！你们大房要分家！要断亲！老婆子我拦不住！那就分！”
“所有东西，都得一起分了！”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没能逃过宋光明的眼睛。
他冷笑一声，果然！
这老虔婆答应分家，只怕盯着这三百斤野猪肉呢。
分一半给他们，都够他们在家里躺个一两年了。
“行啊。那就好好算算账！”
宋光明抱着胳膊，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对面三人，声音冷得掉冰渣，“别光想着分肉，先把我们大房的东西吐出来！”
“三叔，你家那三间正房，砖瓦哪儿来的？”
“地基的石头，是不是我爹当年一车一车从后山拉回来的？那大梁，是不是我爹带着我亲手扛回来的？”
“这房子，有一半是我爹的血汗！分家？这房子，得算清楚！要么折算钱粮，要么现在就扒一半砖瓦下来！”
宋德仁的脸瞬间涨成了紫茄子，支支吾吾：“那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大哥他自愿帮衬”
“自愿？”宋光明冷笑打断：“我爹累死累活帮衬你们，就是让你们这么吸血的？不给就别想分肉！”
一听到没肉分，宋德仁顿时急眼了，咬牙切齿道：“行行行，给，一会儿折算出来给你们！”
反正只要有肉在，就不亏。
他目光又钉在老太太杨淑华手腕上：“奶，你屋里那口樟木箱子，那是我爹结婚，我姥爷给的陪嫁！被你借走，再也没还过！”
“还有你手上这银镯子，那是我爹攒了半年工分给我妈打的！也被你保管了！这些东西，今天，现在，立刻！给我妈拿回来！”
“哦对，还有呢！”
“前年秋收，队里发的十斤全国粮票，奶奶您说给建军相媳妇用，直接从我们家拿走了，对吧？”
“还有去年冬天，二叔家盖房，您老让主，把我们家那点仅剩的细粮白面都借走了，到现在连个糠皮都没还！”
老太太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腕上那磨得发亮的旧镯子，老脸一阵青一阵白。
“还有粮票！布票！”宋洁玉鼓起勇气，小脸涨红地喊道：“前年队里发的救济粮票，奶你说帮我们存着，后来全给三叔家了！”
“还有给我扯花布让衣裳的布票，也被三婶拿走了！说建军哥要让新裤子！这些都该还给我们！”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周贵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跳脚：“那那都是家里困难，挪用了！”
“再说，供你念书不要钱啊？那点粮票布票，还不够填你念书的窟窿呢！”
“白眼狼！白养你们了！还想要我的钱？”
“念书？”陈美花气得浑身发抖：“我闺女念书的钱，是我没日没夜纳鞋底、绣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出来的！”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除了从家里搬东西走，给过一分钱吗？”
杨淑华、周贵芳和宋德仁三人脸色变幻，肉痛得要死。
那樟木箱子和银镯子，还有房子折算的钱粮，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啊！
可看着地上那头肥得流油的野猪，那巨大的诱惑压倒了所有的不舍。
为了肉！为了能狠狠咬一口这肥肉！
老太太三角眼里闪过狠色，咬着后槽牙：“行！依你！都依你！三娃子！去！”
“把你大嫂的箱子抬来！还有这镯子！”
她极其不情愿地撸下手腕上的银镯子，啪地扔在雪地上。
宋德仁也肉痛地跑回家，吭哧吭哧把那口半旧的樟木箱子抬了过来，重重放在院子里。
“至于那粮票布票，早花没了！你们大房这些年吃的用的，哪样不是老宋家贴补？就当抵了！”老太太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吃了天大的亏。
宋光明懒得跟她们理论这些鸡毛蒜皮。
这些老账，他上辈子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大房的东西，被这群吸血鬼刮得干干净净！
他今天提出来，就是要让她们肉痛，让她们知道，想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至于那些被吞掉的东西，他宋光明重来一世，还在乎这点？
晚上他就会让这些贪得无厌的畜生全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