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一句“师兄”和“快跑”,像是一道冰冷的肾上腺素直接注入了陈久安的脊椎。
跑?
往哪跑?
一个浑身是伤、显然活不过半小时的伤员就倒在面前,你让一个医生跑?
十几年刻在骨子里的职业本能,瞬间压过了穿越的惊骇和對未知的恐惧。他的大脑自动进入了“急诊模式”,快速过滤掉无关信息,只聚焦于最关键的问题:伤员情况、环境安全、可用资源。
他猛地扑到那少年身边,动作因为身体的陌生和疼痛而有些踉跄,但手法却异常精准。他单膝跪地,无视了对方身上的血污,左手迅速探查其颈动脉,右手则熟练地翻开其眼睑查看瞳孔。
“脉象……呃,脉搏微弱速疾,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失血性休克早期!”
他下意识地用上了医学术语,声音低沉而急促。
“告诉我,哪里最痛?……妈的,忘了你让我别说话。”
陈久安啐了一口,立刻动手检查。少年胸前一道狰狞的爪痕深可见骨,但并非致命伤。真正的危险来自腹部一处不起眼的刺创,伤口不大,但边缘泛着一种诡异的幽蓝色,周围的血管像蛛网一样发黑凸起,并且正在缓慢地向上蔓延。
“腹腔内出血?不对……这是什么?毒素?还是……感染?”陈久安的眉头死死拧紧。这种症状他从未在任何医学典籍上见过,那幽蓝的光芒和发黑的血管透着一种非自然的邪气。
“冷静,陈久安,冷静!清创,止血,扩容……妈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四周,最后落在自己破烂的衣袍上。
“嗤啦——”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又快速从旁边一种散发着清香的荧光植物上撸下几片叶子,塞进嘴里胡乱嚼碎——野外求生时,某些植物具有天然的止血消炎作用,这是他唯一的指望。
“兄弟,忍一下,没有麻醉!”
他警告一声,然后用嚼碎的草渣覆盖在那诡异的腹部伤口上,再用布条进行加压包扎。至于胸前的巨大撕裂伤,他需要针线!
就在他焦急万分时,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腰间那枚冰冷的残破玉牌。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凉气流,突然从玉牌中流出,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而上,瞬间涌入他的手臂!
这不是物理上的触感,而是一种……内在的、精神上的感知。这股气流所过之处,他手臂的酸痛和疲惫竟减轻了几分,连带着他的思维也变得更加清晰敏锐。
“这是……?”
还不等他细想,那股冰凉气流似乎受他救人的意念牵引,竟自发地透过他的指尖,缓缓渡入了少年的伤口处!
奇迹发生了!
那嚼碎的草渣似乎被激活了,散发出更浓郁的清香。伤口边缘那正在蔓延的幽蓝色光芒,像是遇到了克星,蔓延的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丝!
虽然没能逆转伤势,但确确实实起到了抑制作用!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缓解,从剧痛的混沌中短暂清醒,他看着陈久安(林师兄)熟练的包扎动作和那渡入的微弱气流,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
“林……林师兄……你的《青囊炼气诀》……竟已能外放‘生气’疗伤了?可是……你这手法……”少年虚弱地看着他完全不符合此界常识的包扎方式,气息微弱,“……好生古怪……”
陈久安心中巨震,但脸上不动声色,一边继续包扎一边套话:“别废话!集中精神!追杀我们的是什么人?几个人?什么修为?”
“是……是青岚宗的外门执事……王厉……”少年眼中闪过恐惧,“炼气五层……带着、带着两个炼气三层的弟子……他们看上了师兄你家传的……《青囊炼气诀》……我们不肯交……就……”
话未说完,少年又因剧痛昏死过去。
炼气五层?修仙者?
陈久安的心沉了下去。他虽然还不完全明白炼气五层意味着什么,但绝对比他这个刚莫名其妙引动一丝气流的菜鸟强得多。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不远处的林间,传来了清晰的脚踩枯枝的声音,以及一个粗犷不耐烦的男声:
“妈的,两个炼气初期的废物还真能跑!分头找!那姓林的挨了我一记‘腐毒指’,肯定跑不远!找到功法,死活不论!”
声音正在快速靠近!
陈久安浑身汗毛倒竖。危机感从未如此真切!
跑,带着一个重伤员,在陌生的丛林里根本跑不掉,只会被追上杀死。
不跑,留下来就是等死。
陈久安的目光飞速扫过旁边的灌木丛,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少年和手中的残破玉牌。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一个基于医学、心理学和有限修仙知识的赌命计划!
他没有时间犹豫。
他猛地将少年拖到一旁最茂密的灌木丛深处,用落叶简单掩盖。
“活下去!这是医嘱!”他对着昏迷的少年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违背医生避险本能,但符合战场救护原则的决定——自己充当诱饵,为伤员争取时间!
他快速从地上抓起一把混杂着血迹和污泥的枯叶,胡乱抹在自己脸上和身上,然后捡起地上一根尖锐的断枝,紧紧攥在手里——这大概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武器”了。
他并没有向外跑,而是向着声音来源的大致方向,踉踉跄跄、故意发出不小动静地移动了几步,然后选择了一棵足够粗壮的大树,猛地将自己摔倒在树后的阴影里。
他调整呼吸,屏住心跳,模仿着重伤濒死之人的状态,右手紧握着那根尖枝,藏在身下,尖端朝外。
就像一匹受伤的狼,在陷阱里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冷静得可怕,那不是一个修士的眼神,而是一个在手术台上见惯了生死、在急诊室里与死神抢人时特有的、极度压力下的绝对冷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戏谑的嘲笑:
“哦?这里好像有只小老鼠躲起来了?”
陈久安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感知光线,全身的肌肉却已悄然绷紧。
狩猎,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医生握着的不是手术刀,而是一根削尖的木棍。他的目标不是治病,而是……“切除”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