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在山洞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探究。她站在洞口，逆着光，身形轮廓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出尘。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凌寂手中那块刚刚吞噬了灵气的黑色残块，以及地上那三堆刺眼的灵石粉末，最后定格在龇牙低吼、充满敌意的玄坨身上。
山洞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凌寂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全身肌肉骤然绷紧，下意识地将黑色残块往身后藏去，另一只手则迅速将玄坨捞起，护在怀中。大脑飞速运转，无数个解释和搪塞的念头闪过，却又被一一否决。被抓了个正着！吞噬灵气的异象、奇特的灵兽、还有这隐秘的山洞…一切都暴露了！
他喉咙发干，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怎么办？灭口？不可能，且不说打不打得过修为尽复的姜璃，他内心深处也绝非滥杀无辜之人。解释？又如何解释得清？
就在凌寂心乱如麻，几乎要陷入绝望之际，姜璃却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慌和戒备，看着他下意识护住那只奇异小兽的动作。她眼中的惊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和同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了下来，主动向后退了半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凌师弟，不必如此紧张。我若真有恶意，方才便不会出声，更不会等你发现我了。”
凌寂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但警惕依旧。他紧紧抱着还在发出威胁性低呜的玄坨，声音干涩地问道：“姜…姜师姐…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去了杂役院找你，想看看你近日如何。”姜璃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听闻你与王管事又起了冲突，还…‘不小心’让他摔了一跤？”她说到“不小心”时，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凌寂脸上顿时有些发热，支吾着说不出话。
姜璃继续道：“我询问了你的去向，有人说见你常往后山来。我便循迹找来，这山洞虽隐蔽，但并非毫无痕迹。”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块黑色残块，“方才…我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灵气波动，故而进来查看，并非有意窥探你的秘密。”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态度也显得坦诚。凌寂心中的戒备又放下了一些，但依旧不敢大意。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接话。
姜璃看着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凌师弟，你无需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戒心。我姜璃并非恩将仇报、觊觎他人机缘之人。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此事我永世不忘。”
她的话语诚恳，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凌寂凝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虚伪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坦荡和一丝…或许可称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那…师姐此来，是为何事？”凌寂稍稍放松了紧抱玄坨的手，低声问道。
姜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方才那吞噬灵气的异象，可是与你手中那黑色铁块有关？”她似乎对那残块极为感兴趣。
凌寂犹豫了一下，知道隐瞒无用，便点了点头，将残块拿出：“是…此物是我从坊市废料中偶然所得，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吸干了三块灵石…”他半真半假地说道，隐去了【鉴察】技能的提示。
姜璃走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那块残块。越是靠近，她脸上的惊异之色越浓。她伸出纤纤玉指，似乎想触摸，但又谨慎地停在空中。
“好古老…好沉重的气息…”她喃喃自语，秀眉紧蹙，“这绝非寻常金属…我竟完全看不出其来历。其上似乎缠绕着时光的尘埃与…不朽的意韵？”她猛地抬头看向凌寂，眼神锐利，“凌师弟，此物绝非善类，既能吞噬灵气，恐有莫测之险，你从何处得来？”
面对姜璃接连的追问，凌寂心念电转。他意识到，一味隐瞒或许反而会引来更大的猜疑。不如抛出部分真相，换取信任或…合作？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适当的后怕和茫然：“是…是百草阁。我用三颗…祖传的有些特别的丹药，换了六块灵石，然后向那掌柜讨要了一堆废弃药渣，这铁块就在其中…”
“百草阁？孙老头？”姜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冷哼一声，“果然是那个老狐狸！他定然是看出了你那丹药的异常，才会派人跟踪于你吧？”
凌寂心中一惊，没想到姜璃瞬间就猜到了跟踪者的来历，连忙点头：“师姐明鉴，确有人跟踪，已被我…甩脱了。”他隐去了打晕对方的情节。
“甩脱？”姜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信一个杂役能轻易甩掉一个有经验的跟踪者，但她并未深究，只是语气凝重道，“孙老头此人，看似和气，实则心胸狭窄，锱铢必较，且与宗门内一些执事有所勾结。你被他盯上，麻烦不小。”
凌寂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惹上麻烦了。
姜璃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黑色残块上，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半晌，她忽然开口道：“凌师弟，我对此物颇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交易？”凌寂警惕地看着她。
“不错。”姜璃点头，“我对此物很好奇，想研究一番。作为交换，我可为你提供庇护，至少让那孙老头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你。同时，我或许能帮你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并且…”
她顿了顿，抛出一个让凌寂无法拒绝的条件：“我丹霞峰别的不多，各种炼丹产生的废丹…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废丹！要多少有多少！
凌寂的眼睛瞬间亮了！玄坨的口粮！灵石的来源！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虽然交出黑色残块的研究权让他有些肉疼，但相比于实实在在的利益和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姜璃看起来确实不像有恶意。
“师姐此言当真？”凌寂强压激动，确认道。
“我姜璃从不虚言。”姜璃正色道，“你若同意，我可立下心魔誓言，绝不将此物之事及你之隐秘外泄，且会尽力护你周全，并提供废丹。”
心魔誓言！这对修仙者而言是极重的约束！
凌寂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我信师姐！此物便交由师姐研究！”他爽快地将黑色残块递了过去。这东西虽然神秘，但眼下对他而言更像是个烫手山芋，交给姜璃处理或许更好。
姜璃见他如此爽快，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果真当场立下心魔誓言，字字清晰，法则波动隐现，约束成立。
接过那沉甸甸的黑色残块，姜璃仔细感应了片刻，脸上惊容更盛，喃喃道：“果然诡异…竟能隔绝神识探查…”她小心翼翼地将残块收起。
誓约既成，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瞬间拉近了许多，一种基于利益的同盟初步建立。
姜璃看着凌寂，语气轻松了些许：“好了，现在说说你吧。你接下来有何打算？继续留在杂役院，每日劈柴，忍受那王管事的刁难？”
凌寂苦笑一声：“不然又能如何？俺只是个杂役…”
“以你之能，岂会久居人下？”姜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气血之旺盛，堪比炼体修士，又有…这等灵兽相伴。”她指了指凌寂怀里正好奇打量她的玄坨，“岂是区区杂役院能困住的？”
她顿了顿，道：“外门每年都会有一次面向杂役的升仙考核，虽难度极大，但凭你之力，未必不能一搏。若能进入外门，至少身份不同，资源也会多一些，那孙老头想动你，也要多些顾忌。”
“升仙考核？”凌寂心中一动，这倒是一条正大光明的出路。
“不错。”姜璃点头，“距下次考核尚有数月时间。在此期间，我会定期让人将废丹送至后山一处隐蔽地点，你自行取用。至于那孙老头那边，我自会派人敲打一番，让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你自身也需万分小心，尽量莫要再引人注目。”
凌寂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感激。姜璃的安排，可谓思虑周全，极大缓解了他的困境。
“多谢师姐！”他郑重行礼。
“各取所需罢了。”姜璃摆摆手，显得很淡然。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山洞，道：“此地虽隐蔽，但既已被我找到，便不再绝对安全。你最好另寻一处更稳妥的据点。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青色身影一闪，便如轻烟般消失在洞口。
山洞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凌寂和怀中的玄坨。
凌寂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倚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只觉得今日一天，比劈一个月柴还要累心。危机、转折、联盟…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结果，似乎并不坏。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玄坨，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威胁解除，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用脑袋蹭了蹭他。
又看了看手中姜璃留下的一小袋作为“定金”的废丹，以及那沉甸甸的、关乎未来的承诺。
凌寂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明亮。
杂役院？王胖子？百草阁？
他的道路，绝不会止步于此。
长生漫漫，苟道求存，亦需步步登高！
他轻轻抚摸着玄坨的鳞甲，低声道：“坨坨，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只是，他和姜璃都未曾察觉到，在那块被姜璃带走的黑色残块最深处，那一道古老纹路在吸收了三块灵石的微薄能量后，极其极其缓慢地…又蔓延了发丝般的细微一丝。
仿佛某个沉睡了万古的庞大意识，于无尽的黑暗中，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