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间的窗户被谢珩推开一道细缝,初秋的凉风混着市井的尘埃灌入,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死死钉在街道尽头那队杀气腾腾的侯府家丁,以及脑海中那两个耗费巨资换来的、模糊摇曳的监控画面上。
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额角崩裂的伤口,细微的刺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燃烧所剩无几的生命,去窥视一场即将爆发的、与他休戚相关的风暴。
那队家丁在管家赵
Quin
的带领下,毫不迟疑地拐进了榆林巷。
几乎是同时,脑海中的监控画面出现了对应景象——
【固定监控画面】:榆林巷别院那扇看起来颇为低调的朱漆大门被粗暴地拍响。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小厮疑惑的脸。赵
Quin
根本不废话,直接一挥手,身后两名健仆上前,猛地将门彻底撞开!小厮被撞得踉跄后退,惊呼声被淹没在家丁们涌入的嘈杂脚步声中。
【人物跟随画面】:赵
Quin
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穿过小小的前院,对闻声从厢房出来的一个老仆的阻拦视若无睹,径直朝着内院正房走去。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鼓囊囊的,显然藏着短棍或是匕首之类的凶器。
谢珩的呼吸屏住了。他能看到真实世界街道的转角,也能“看”到监控画面里正在发生的暴力闯入。两种视角诡异重叠,让他产生一种抽离又深陷的眩晕感。
别院内显然没料到青天白日会遭此袭击,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抵抗。几个下人试图阻拦,被如狼似虎的侯府家丁三两下推搡开,甚至挨了几记闷拳,哀叫着跌倒在地。

Quin
目标明确,一脚踹开了正房的门!
监控画面猛地晃入室内。陈设精致,熏香袅袅,一个穿着月白长衫、身形纤细的年轻男子正惊慌地从榻上站起身,面色煞白,正是柳湘儿。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画笔,显然方才正在作画。
“你…你们是什么人?敢闯私宅!”柳湘儿的声音带着颤音,色厉内荏。

Quin
冷笑一声,根本不答话,目光如毒蛇般在室内扫视,猛地定格在屋内多宝阁上放着的一尊尺许高的白玉送子观音像上。那玉观音质地莹润,雕工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给我砸!”赵
Quin
嘶哑地下令。
身后一名家丁毫不犹豫,抡起手中短棍就朝那玉观音砸去!
“不要!”柳湘儿尖叫一声,竟扑过去想拦,却被另一名家丁粗暴地推开,踉跄着撞在茶几上,茶具哗啦碎了一地。
短棍狠狠砸在玉观音上!一声脆响!观音像的头颅应声而碎,断裂处竟不是实心,而是中空的!一卷卷被蜡封好的细小纸卷从里面滚落出来!

Quin
眼中闪过一抹得色,迅速上前,捡起那些纸卷,粗略一扫,脸色更加阴冷。他将其揣入怀中,然后才转向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柳湘儿。
“拿下!”他厉声道。
两名家丁上前,粗暴地扭住柳湘儿的胳膊。柳湘儿挣扎哭叫:“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的人吗?!侯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侯爷?”赵
Quin
嗤笑,声音尖刻,“就是侯爷命我等来清理门户,捉拿你这魅惑主上、窃取府中机密的好细!堵上他的嘴!”
一块破布狠狠塞进了柳湘儿口中,将他的哭喊和威胁尽数堵回。他被粗暴地拖拽着向外走。
整个过程中,赵
Quin
带来的其他家丁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刻意制造出搜检和破坏的痕迹,瓷器碎裂声、家具倾倒声不绝于耳。但他们动作极有分寸,只破坏,不取财物,明显是冲着“捉拿好细、搜查罪证”的由头来的。
谢珩在茶楼窗口,看得心惊肉跳,又寒意彻骨。
侯夫人好狠的手段!好周密的心思!
根本不是什么捉奸撒泼,而是直接扣上“窃取机密”的天大罪名!那尊显然早就被做了手脚、内部藏了东西的玉观音,就是准备好的“罪证”!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不再是勋贵之家的风流丑闻,而是涉及侯府机密、甚至可能牵连朝局的罪案!她不仅要把柳湘儿往死里整,更要彻底堵住靖安侯回护的嘴!甚至可能借此反向拿捏住侯爷!
监控画面里,柳湘儿被拖出宅院,塞进一辆早已候在巷口的普通青布马车里。赵
Quin
一行人迅速撤离,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个吓傻了的下人。
脑海中的监控画面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般闪烁起来——十二时辰的时效还远未到,但似乎因为目标事件结束或能量波动,开始提前衰减。
谢珩猛地关上窗,坐回椅子上,心脏仍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太快了!从闯入到拿人撤离,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雷厉风行,干脆狠辣!
侯夫人王芷柔,绝非凡俗内宅妇人!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行动。侯夫人已经出了招,下一步必然是封锁消息,内部审讯,甚至可能立刻向侯爷发难。他必须在消息彻底被侯府控制之前,将这一切,用他“探子”的方式,呈报给宫里的那位!
而且,要快!要比任何可能的外泄渠道更快!
他丢下茶钱,匆匆下楼,登上马车。
“回府!快!”
马车疾驰回府。谢珩一头扎进书房密室,反锁房门。他甚至来不及坐下,直接铺开那叠特制的暗纹纸,提起那支用于伪装的普通毛笔。
墨汁淋漓,笔走龙蛇。他竭力模仿着一种急促、惊惶却又力求客观的探子口吻:
【急禀主上:】
【辰时三刻,靖安侯府管家赵
Quin
率十余名健仆,突袭榆林巷别院(即前报中所指侯爷藏人之所)!以捉拿窃密细作为名,强行闯入!】
【其目标明确,直指内室,当场“搜出”藏于玉观音像内之密信数封(卑职远观,疑为事先布置)!】
【那名名为“柳湘儿”之男子已被赵
Quin
等人拿下,口塞布团,强行拖拽,押入候于巷口之马车带走,方向为靖安侯府!】
【别院内一片狼藉,然赵
Quin
等人只毁物不取财,行事颇有章法,绝非寻常家仆斗殴!】
【卑职观此情形,恐非简单内闱之争,或涉侯府阴私机密,甚或构陷!事态紧急,卑职未敢深入侯府探查,亟盼主上定夺!】
写到最后,他的笔尖甚至因为急促而微微颤抖,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他刻意强调了“疑为事先布置”、“绝非寻常”、“或涉构陷”等字眼,既点明关键,又为自己“探子”的视角受限留下余地。
吹干墨迹,他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立刻将其封入一枚普通的牛皮纸信封,用特殊药水在信封角落留下一个极淡的“影七”印记。
“福伯!”他拉开房门,声音急促。
老管家几乎小跑着过来:“大人?”
“立刻!将这封信,用最快、最稳妥的渠道,送进宫里,直呈御前!记住,是御前!任何人不得经手!”谢珩将信递过去,眼神锐利,“不惜一切代价,要在午时之前,送到陛下手中!”
谢福看到主人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不敢多问,接过信重重点头:“老奴亲自去办!”
谢珩看着谢福匆匆离去的背影,靠在冰冷的门框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额角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悬空感席卷而来。
送出去了。
下一步会如何?皇帝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反应?是会立刻插手,还是冷眼旁观侯府内斗?侯夫人接下来又会怎么做?靖安侯得知消息后,又会是何等震怒?
无数的未知像沉重的乌云压在他的心头。
他慢慢走回书案前,看着纸上那个因为匆忙而滴落的墨点,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系统检索中关于侯夫人那句“已多次召见其嫁入宗室郡王府的妹妹王芷晴商议”。
齐王府?
齐王……皇帝之前似乎也随口提过一句,王敬之背后有皇室宗亲的影子,莫非……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闪过脑海,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难道侯夫人背后的依仗,是齐王?而她对付自己丈夫的宠妾(男宠),更深层的目的,是为了打击可能与齐王有牵连的靖安侯?或者……是齐王借侯夫人之手,在清理靖安侯身边的“不安定因素”?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潭水,就深得可怕了!
他感觉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步步推入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
而他能依靠的,只有那个不断吞噬他生命的系统,和那位心思难测的暴君。
他必须知道更多!知道侯夫人和齐王府的真正关联!
他颤抖着,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幽蓝。
【情报分类(中级)】-【定向深度检索:靖安侯夫人王芷柔与齐王殷玠近三个月内的隐秘联系】-【费用:40天】
看着那再次跳出来的、令人绝望的数字,谢珩几乎能听到自己寿命如同沙漏般疯狂流逝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确认检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