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凌晨的寒气如同冰水泼面，激得谢珩一个哆嗦。御书房里那几乎凝滞的空气和帝王无形的威压仍缠绕在周身，勒得他喘不过气。
额角伤口突突地跳着，钝痛一阵阵传来，混杂着金砖冰冷的触感和血腥气，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他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夜雾浓重，青石板路面湿滑，映着零星灯笼幽暗的光。轿夫沉默地抬起官轿，轿身轻微摇晃，规律的吱呀声在空旷的街巷里回荡，反而衬得四周死寂。
谢珩靠在冰凉的轿壁上，闭上眼，殷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仍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散尽家财？蓄养探子？”
“日后若银钱不凑手，可去内帑支取。”
“你的那些人，查探来的消息，日后直接呈报于朕。”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紧绷的神经。去内帑支取？说得轻巧，那等于将自己的脖子彻底伸进暴君亲手挽的绳套里。每一次支取，都是提醒皇帝，他养着一批“见不得光”的探子。而每一次“呈报”，更是刀尖跳舞，他必须凭空变出足够有价值、足够精准的情报，来填补自己挖下的这个弥天大坑！
直接呈报……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通过系统匿名递交密折，等待审核兑换寿命。他必须“制造”出情报来源，并且要经得起皇帝那双利眼的审视！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幽幽闪烁，【137天14小时55分08秒】的余额冰冷刺目。这点时间，连兑换一个像样的保命道具都远远不够。
怎么办？
去哪里给那位暴君变出一支神通广发的探子队伍？又去哪里挖掘足以取信于他、甚至能再次“戳中心坎”的秘闻？
轿子微微一震，停了下来。府邸到了。
老管家谢福提着灯笼候在门口，昏黄的光晕照亮他担忧的脸。看到谢珩下轿，尤其是额上那抹刺眼的血迹和过分苍白的脸色时，谢福倒吸一口凉气，慌忙上前：“大人！您这是……”
“无事。”谢珩摆摆手，声音沙哑得厉害，“不小心磕了一下。备水，我要沐浴。”
他需要热水驱散这彻骨的寒意，更需要独处的空间冷静思考。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身体渐渐回暖，思绪却依旧乱麻一团。他挥退所有下人，独自靠在浴桶边缘，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
虚构的探子……情报来源……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骤然劈开迷雾！
系统！
他猛地从水中坐直，水花哗啦四溅。
是了，他怎么忘了这个！系统虽然死要“寿命”，但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库！每次举报提交罪证，系统都会进行审核，虽然不会提供额外信息，但审核本身……就意味着系统至少拥有辨别真伪的能力！甚至可能知晓更多关联信息！
而系统商城……他以前只顾着盯着那些昂贵的保命道具，从未仔细浏览过其他分类！
他立刻闭目凝神，将意识沉入那片幽蓝色的系统界面。
忽略掉最显眼的【寿命兑换】和【保命道具】，他快速检索着其他选项。
【情报分类（初级）】-【限时检索（按区域/人物/事件）】-【费用：1-10天/次】
【情报分类（中级）】-【定向深度检索（需提供关键词）】-【费用：10-50天/次】
【情报分类（高级）】-【……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谢珩的心脏猛地一跳！
有门！
虽然贵得离谱！一次最低级的检索就要消耗他一天甚至十天的寿命！这简直是在吸他的血！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用寿命换取情报，再用情报换取暴君的“信任”和……更多的寿命？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诡异而危险的循环。
而且，系统提供的情报能否直接使用？是否需要加工？如何解释其来源？每一个环节都布满陷阱。
但无论如何，总算有了一线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必须精打细算。每一次检索都必须用在刀刃上，换回足够份量的东西。
下一次“呈报”什么给皇帝，才能既显得他的“探子”得力，又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引火烧身？
他正凝神思索，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让我进去！我必须要见叔父！”是一个年轻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
“三公子，大人正在沐浴，吩咐了谁也不见……”是老管家谢福无奈劝阻的声音。
“天都要塌了！还沐浴什么！福伯你让开！”
谢珩眉头紧蹙。是他那个不成器的远房侄儿谢林。这小子平日斗鸡走狗，惹是生非，这会儿又闯了什么祸？
他烦躁地扬声道：“福伯，让他进来。”
浴室门被猛地推开，谢林衣衫不整，发冠歪斜，脸上还带着青紫的淤痕，扑到浴桶前就嚎啕起来：“叔父！叔父救命啊！这次您一定要救救我！”
水花被溅起，谢珩厌恶地往后靠了靠：“闭嘴！嚎什么丧！说，又惹了什么事？”
谢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是京兆尹家的公子……我们……我们前几日在百花楼为了争一个花魁娘子，动了手……我，我失手把他……把他推下楼梯，摔断了腿……”
谢珩太阳穴突突地跳。京兆尹！虽然只是个从三品，但掌京畿治安，是实权职位，而且正是皇帝不久前才提拔上来的新贵！这个蠢货！
“你！”谢珩气得眼前发黑，抓起旁边的水瓢就想砸过去。
谢林吓得抱住头，语无伦次地继续哭诉：“不止……不止这个……后来，后来我们各自叫人，在街上打得更厉害，不小心……不小心撞翻了靖安侯府老夫人去上香的马车……老，老夫人受了惊吓，回府就病倒了……”
靖安侯府？！
谢珩的手僵在半空，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靖安侯，勋贵中的勋贵，太后的亲侄儿，皇帝的嫡亲表弟！虽然如今看似闲散，但圣眷正浓！
这个孽障！一口气同时得罪了皇帝新提拔的实权官员和最顶尖的皇亲国戚！这是要把整个谢家往死路上送！
若是平时，谢珩定然立刻将这蠢侄儿捆了，亲自上门负荆请罪，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
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他。
京兆尹……靖安侯……
他猛地看向系统界面。
【情报分类（初级）】-【限时检索：京兆尹王敬之】-【费用：3天】
【情报分类（初级）】-【限时检索：靖安侯李茂】-【费用：5天】
他眼神闪烁，额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御书房那冰冷的压力和帝王探究的目光仿佛又一次降临。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吓得魂不附体的谢林，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别哭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这祸……闯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