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景酒店顶层的行政酒廊,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与楼下宴会厅的残余喧嚣隔绝,这里只有冰冷的空气和华而不实的奢华装潢。
司徒宏几乎是粗暴地推开了酒廊厚重的木门,力道之大让门板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脸色铁青,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明显起伏,先前在宴会厅强撑的镇定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当众羞辱后的暴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柳梦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虚浮,脸上的妆容也因之前的失态和冷汗显得有些斑驳,她看着司徒宏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畏惧。
司徒泠则走在最后,她的步伐依旧从容,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稳定而清晰,与司徒宏的躁动形成鲜明对比。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会面。
酒廊的服务生显然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到,识趣地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将空间彻底留给这关系扭曲的一家人。
门一关上,司徒宏猛地转过身,积压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他指着司徒泠,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七年!七年音讯全无,一回来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司徒家?!”
咆哮声在空旷的酒廊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仿佛在轻微晃动。
柳梦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试图用委屈掩盖心虚:“小泠,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和你爸爸?这七年我们有多担心你你知道吗?你走了七年了……现在回来就……就让全家这样难堪……”她说着,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
司徒泠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们的怒火和表演倾泻而下。她甚至微微偏头,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的目光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场蹩脚的马戏。
直到司徒宏的咆哮暂歇,喘着粗气瞪着她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父亲?司徒家?”她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里的嘲讽浓得化不开,“七年前,把我像扔垃圾一样扔去A国自生自灭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你是我父亲?司徒家什么时候管过我的死活?”
“你!”司徒宏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难看,“那是为你好!送你去国外读书是为了你的前途!你……”
“是为了我的前途,”司徒泠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虽不尖锐,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是为了给你们,给你们未出世的宝贝儿子腾地方?免得我碍眼,免得我追查妈妈到底是怎么‘意外’坠楼的?!”
“意外”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提到前妻的死,司徒宏的眼神猛地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心虚,但随即被更盛的怒火覆盖:“你胡说什么?!官方早有定论!就是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揪着不放吗?!”
柳梦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尖声道:“司徒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自己妈妈不小心出了事,难道还要怪到我们头上吗?我们这些年对你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司徒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终于向前走了两步,逼近他们。她身量高挑,穿着高跟鞋,几乎与司徒宏平视,那强大的冷冽气场竟逼得盛怒中的司徒宏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每个月打到卡里那点勉强饿不死的生活费叫仁至义尽?七年来不闻不问,一个电话都没有叫仁至义尽?”她的目光像两把冰锥,先刺向司徒宏,然后缓缓转向柳梦,“还是说,抢走别人的丈夫,登堂入室,气死原配,叫仁至义尽?”
“你放肆!”司徒宏勃然大怒,抬手似乎就想打下去。
但司徒泠的动作更快,她猛地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司徒宏挥下来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眼神冰冷如刀:“司徒董事长,还想像七年前那样对我动手吗?”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司徒宏竟被她甩得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看清楚,司徒宏。”司徒泠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我不是七年前那个任你拿捏、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了。我现在是M集团海棠市的负责人,我背后是莫宸,是你们司徒家惹不起的资本。”
她顿了顿,看着司徒宏和柳梦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甚至带着恐惧的眼神,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我回来,就是想看看,失去了司徒家光环庇护,你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风光无限。”
“你……你回来是为了报复?”司徒宏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女儿归来所携带的,不是孺慕,而是毁灭性的恨意。
“报复?”司徒泠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品味这个词,“太严重了。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以及……替我妈讨回一个公道。”
她整理了一下刚才动作间微微散落的裙摆,恢复了那副极度冷静的模样:“顺便通知你们一声,城南P-07那块地,M集团很有兴趣。希望司徒集团……做好准备。”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劈得司徒宏头晕眼花。P-07地块是司徒集团今年押注最大的项目,投入了巨额资金和资源,不容有失!如果M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要插手……
巨大的商业危机感瞬间压过了个人情绪,司徒宏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不能……”
“商业竞争,各凭本事。”司徒泠打断他,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当年,你们凭‘本事’得到了现在的一切一样。”
她不再看他们惨淡的脸色,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淡淡地飘过来:“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现在叫,Ling
Situ。”
说完,她拉开门,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和那对夫妇可能有的任何反应。
门外走廊灯光柔和,空气流畅。司徒泠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那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冰封的剧烈情绪,强行压了回去。
刚才那番对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自制力。
陈默立刻从不远处快步走来,担忧地看着她:“总监……”
“没事。”司徒泠的声音有一丝极细微的沙哑,但很快恢复清冷,“回公司。”
“现在?”陈默讶异。
“现在。”司徒泠迈开脚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好戏才刚刚开始,没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她需要立刻投入工作,将晚宴上点燃的导火索,引向真正的战场。
而在行政酒廊内。
司徒宏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双手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呻吟。
柳梦则彻底慌了神,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宏哥!怎么办?她……她现在是M集团的人!她真的要报复我们!还有那块地……那块地怎么办啊?!”
司徒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里面充满了愤怒、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闭嘴!”他粗暴地甩开柳梦,“都是你!要不是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语像刀子一样扎进柳梦心里。
争吵、恐惧、算计……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疯狂滋长。
他们都知道,司徒泠的归来,不仅仅是一场家庭伦理剧。
更是一场宣告战争开始的号角。
而他们安逸了七年的美梦,到此为止,彻底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