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晨雾还没散,荣安堂外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沈明轩穿着件湛青薄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被两个丫鬟半扶半拉着跪在台阶上,手里还拿着块破碗片,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祖母!我要娘!姐姐不让我见娘!还说我娘是坏人!”
老夫人刚喝完半盏参茶,听到哭声就皱紧了眉,让张嬷嬷出去看看:“这大清早的,哭什么哭?明轩这孩子,平日里虽顽劣,也没这么不懂规矩。”
张嬷嬷刚走到门口,就见沈清瑶跟在后面,眼圈红红的,也带着哭腔:
“祖母,您快救救明轩吧!姐姐把娘禁足了,还不让我们去看娘,我和明轩只是想娘了,姐姐就摔了他的粥碗,说他是‘孽种’!”
这话像颗炸雷,让荣安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老夫人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让她们进来!”
沈明轩一见老夫人,哭得更凶了,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脚边:“祖母!长姐她不让我见娘,还骂我!我要娘出来!”
沈清瑶也跟着跪下,一边抹眼泪一边补充:“祖母,昨日我想去给娘送件棉衣,也被姐姐拦在院外,姐姐还说,娘是害她落水的凶手,要把娘送到官府去,让我们再也见不到娘!”
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目光扫过门口,沈清辞正提着个食盒站在那里,身上还沾着些晨露,显然是刚从西跨院过来。
她手里的食盒里,装着刚做好的莲子羹,本是给老夫人送来的,却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清辞,她们说的是真的?”
沈清辞把食盒放在桌上,先给老夫人行了礼,才转身看向沈明轩姐弟,眼神平静却带着几分穿透力:
“明轩,你告诉祖母,我什么时候拦着你见娘了?昨日你去禁足院,是刘嬷嬷说娘在‘悔过’,不让你进去,怎么赖到我头上?还有你手里的粥碗,是你自己摔的,我何时碰过你一根手指?”
沈明轩被她看得一缩,哭声小了些,却还是嘴硬:“就是你!刘嬷嬷说是你让她拦着我的!”
“刘嬷嬷现在被押在京都府,你倒是说说,她昨日怎么跟你说话的?”
沈清辞追问,又看向沈清瑶,“清瑶妹妹,你说我拦着你送棉衣,昨日你根本没去禁足院,而是去了张茂的杂货铺,你去那里做什么?”
沈清瑶脸色瞬间白了,眼神慌乱地躲闪:“我……
我没有!你别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问门口的侍卫就知道了。”
沈清辞对门外喊了一声,“李侍卫,你来说说,昨日午后,二小姐是不是去了城南的茂源杂货铺?”
一个穿着灰布劲装的侍卫走进来,躬身回话:“回老夫人,是的。昨日午后,二小姐确实去了茂源杂货铺,跟铺主张茂说了约莫一刻钟的话,还拿了个布包回来。”
沈清瑶眼泪掉得更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夫人看着她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定是柳玉茹在禁足院里挑唆孩子来闹,兴许看孩子的面上一心软就解了她的禁足。
她气得拍了下桌:“够了!你们两个孩子,不好好读书练字,反倒听你娘的话来撒谎骗我,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把这两个孩子带下去,明轩禁足三天,在房里抄《弟子规》。”
“清瑶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自己的谎话!”
等姐弟俩被带走,老夫人才看向沈清辞。
“清辞,委屈你了。”
“祖母不必自责,”
沈清辞端起食盒,给老夫人盛了碗莲子羹,“明轩年纪小,清瑶又被娘教得糊涂,难免会做错事。”
老夫人接过莲子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昨日我接管了中馈,让账房把这几年的账本都送过来了,你跟我一起看看。”
两人转到内间,桌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摞账本。
张嬷嬷搬来一张小桌,沈清辞坐下,拿起最上面一本,仔细翻看起来。
刚开始的账目还算规整,采买的布料、食材、药材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从三年前开始,账目就渐渐乱了,采买的银子越来越多,东西却越来越差,还有不少
“无名支出”,只写着
“赏人”“应急”,没有具体明细。
“你看这里,”
沈清辞指着一页账目。
“去年腊月,采买了十匹云锦,花了两百两银子,可府里除了娘做了件披风,其他人都没见过云锦的影子,这银子怕是没花在正途上。”
她又翻到另一页,“还有这个,今年正月,‘应急支出’五百两,账房说不清楚用在哪里,柳玉茹只说是给老夫人买补品了,可老夫人的补品都是单独采买的,根本没走中馈的账。”
老夫人越看越气,手指捏着账本边缘,指节泛白:“这柳玉茹,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贪墨!这些年,她怕是把府里的银子都搬回柳家,或者给了那个张茂了!”
正说着,陈嬷嬷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老夫人,大小姐,这是端王府刚送来的供词,是那两个被抓的丫鬟招的!”
沈清辞接过供词,快速看了一遍,脸色沉了下来:“她们招了,柳玉茹不仅让刘嬷嬷买寒水石,还让张茂在外面勾结藩王的人,那些‘无名支出’的银子,都转给张茂,用来给藩王的细作买通关节!而且,张茂最近在城郊租了个破庙,里面藏了不少兵器,好像在准备什么事。”
“藩王的人?”
老夫人震惊地站起来,“柳玉茹好大的胆子!她这是想毁了镇国公府啊!”
“祖母,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清辞摇头。
“我们只有丫鬟的供词和账目的疑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张茂和藩王勾结。若是现在告诉父亲,柳玉茹肯定会狗急跳墙,让张茂提前动手,反而危险。不如我们先按兵不动,派人盯着破庙,等抓住张茂的把柄,拿到确凿证据,再一举扳倒他们。”
老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就按你说的办,让陈嬷嬷派可靠的人去盯着破庙,千万别打草惊蛇。”
安排好一切,沈清辞回到西跨院,绿萼连忙迎上来:“姑娘,您回来了!刚才二小姐被带去祠堂,刘嬷嬷的女儿在院里哭闹,说我们冤枉了刘嬷嬷,要不要奴婢去把她赶走?”
“不用。”
沈清辞坐在桌前,拿起那张地图。
“让她哭,哭得越大声越好,正好让柳玉茹知道,我们还没查到张茂的事,让她放松警惕。”
她顿了顿,又道,“你去库房把我之前调的‘凝露胭脂’拿两盒,送到周府去,就说是我谢周姐姐上次送请帖的心意。顺便跟周姐姐说,近日京都不太平,让她多注意安全。”
绿萼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送胭脂,却还是听话地去了。
沈清辞看着地图上破庙的位置,手指轻轻在上面划过,张茂、柳玉茹、藩王的细作,这些人就像一张网,正慢慢向镇国公府收紧。
而禁足院里,柳玉茹正对着刘嬷嬷的女儿发脾气:“没用的东西!让你去闹,你怎么没把沈清辞拉下水?反而让明轩和清瑶受了罚!”
刘嬷嬷的女儿哭着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也没办法啊!大小姐拿出了侍卫的证词,老夫人根本不信我们的话!而且,京都府那边传来消息,我娘好像要招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柳玉茹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眼神里满是慌乱。她知道,刘嬷嬷若是招了,她和张茂的事就瞒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对身边的丫鬟道:“快,给张茂送信,让他立刻把破庙里的东西转移,若是来不及,就一把火烧了!绝不能让沈清辞查到!”
丫鬟领命,匆匆从后门溜走。柳玉茹看着窗外,心里暗暗祈祷:张茂,你可一定要办好,不然我们都完了!
沈清辞站在西跨院的窗前,正好看到那个丫鬟从禁足院的后门溜走,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玉茹,你终于慌了。
她转身对陈嬷嬷道:“陈嬷嬷,派人跟着那个丫鬟,看看她去哪里。另外,让盯着破庙的人做好准备,张茂肯定会去转移东西,我们正好趁机抓住他!”
陈嬷嬷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安排。
沈清辞拿起桌上的莲子羹,轻轻吹了吹,温度刚刚好。她知道,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但只要能抓住张茂,拿到确凿证据,柳玉茹的阴谋就会彻底败露,镇国公府的危机也能暂时解除。
夜色渐渐降临,京都城的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却掩盖不住暗处涌动的危机。破庙的方向,隐约传来几声狗吠。